今年是杨庆生从白沙溪退休的第17个年头,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年轻时当过兵,做过篾匠,在武装部做过供给员,而最让他骄傲的还是白沙溪茶厂保卫科科长这个名称。“自打我进了保卫科到目前为止白沙溪茶厂都没起过火。”为此,年过古稀的杨庆生颇感自豪,说到兴奋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来让我们稍作等待,自己却转身向里屋走了去,悉悉索索倒腾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绿色的笔记本,翻开扉页像是在递一件珍宝一般拿至我们跟前。
“赠给:杨庆生同志,光荣退休纪念。——湖南省白沙溪茶厂,一九九六年元月。”泛黄的浆纸上两行黑色楷书甚是醒目,落款处的红色印章却已显模糊,本子的边角早已褪去棱角,磨得略显毛糙,想必它的主人定是珍而重之,时时翻阅,从那些斑驳交错的印痕上可见,这里面想必记录了不少故事……
三调四改,
哪里需要就到哪里
1961年国庆,正是茶厂紧缺篾匠的时候,当兵转业回家的杨庆生便进白沙溪茶厂做起了篾匠。“我对蔑工这一块很熟悉,现在还可以做。”说到篾艺,杨庆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告诉我们,蔑篓的重量不能超过9斤半,也不能低于9斤。低于9斤一踩就会破,超过了茶就踩不拢。可事实上,篾篓的重量是很不好把握的,完全靠手的力量去控制,“篾的兜子有12个,但是它的尖只有6个,所以捆下来是两头一样大的,你把茶捆好后,倒转过来都可以归拢。”说到这里,杨庆生脸上写满了自信,这对于从小学习篾艺的他来说再寻常不过,我们有理由相信他的确是一名很出色的篾匠。
“大概做了4个月的篾匠,部队就寄来了一封信。”原来,部队打算召回杨庆生去武装部做供给员,身为班长的他出差每天可以补助5毛钱和5斤粮票,在很多人看来,这简直是美差一件,可他却轻易就把到手的机会放走了。“本来部队不准我回家,可当时不回家不行啊。”杨庆生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父亲病重,家中只有他这一棵独苗,次年3月便可转干的他毅然回到了家乡。不久后,武装部将杨庆生未报销的95块5毛钱和95斤粮票寄了回来,这让原本没打算报销的他惊讶不已,他笑称,为此还被廖厂长调侃了一番:“哎呀,你小子不错啊,有东西你还不报销啊。”
在茶厂的日子里,杨庆生做事沉稳,手脚麻利,颇受领导看重。两年后,便被调到了办公室,负责供销。没多久,“四清”运动爆发,时局动乱,为维持厂内秩序又被调去了“四清”办公室。“搞完‘四清’后,我就一直留在了办公室。”说起这段波折的历史,杨庆生只是轻描淡写地几语带过,但是从他肃然起敬的表情里我们也能依稀感受到当年的艰辛。
1965年,时局有所缓解,杨庆生又被重新调回搞供销、采购工作。“1966年以后搞供销,包括转运、联运、采购都是我一个人。”当时经济困难,物资紧缺,厂里的车床没有车刀根本无法正常运作,车床的车刀全国只有株洲601厂一家有,当时的白沙溪根本排不上队。为了能买到设备,杨庆生下了不少功夫。“打听到601厂的供销科吴科长是我们小淹人,我就跑到株洲想找他帮帮忙。”几番登门,终于见到了吴科长本人,结果却让杨庆生大失所望,“他听我讲明来意后一口就拒绝了,‘那不行,你这样的厂子怎么可能搞得到,真的没有办法。’”撞了一鼻子灰的杨庆生并没有气馁,回来后继续想办法。
某天,偶然从熟人口中得知原来自己小淹家里的租客便是吴科长的母亲,听闻这个消息,杨庆生激动得一宿没睡,次日一早便赶到小淹。“我请他妈妈帮我写了一封信,看看能不能请她儿子帮我搞点车刀。”没想到吴科长的母亲竟一口答应了下来,这让原本忐忑不已的杨庆生又惊又喜。这封信在他第二次拜访中起了作用,“12个型号,12个盒子一共12公斤,合计1万2千多块钱,我记得清清楚楚。”有了这批来之不易的车刀,全省13个茶厂,车床车刀都正常投入了使用。为此,杨庆生对吴家母子一直心存感激,直到今时今日仍念念不忘。
一波未平一波生
与茶厂福祸共进
设备问题一经解决,杨庆生便专心投入到西北市场的供销工作。眼看茶厂渐已步入正轨,偏在此时波澜又起。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因为花砖、黑砖茶表面和包心的问题,被反动分子说成“表里不一”,迫于形势,茶厂只得把面茶散了,混合压制。“因为这个事,我跑了3个多月,到农村去征求大家的意见。”最后县里同意混合压制,虽然出来的成品不如之前好看,但终归是将面茶保护了下来。
可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文革的余烟尚未散去,茶厂又接二连三发起了火灾,两年三场大火让茶厂损失惨重。“光第一次火灾就损失了16万多!”杨庆生悲愤道。紧要关头,厂领导商量决定把为人耿直敬业的杨庆生调到保卫科,全面负责茶厂的安全。“进了保卫科后那真的是一刻也不敢松懈!”杨庆生说,那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厂子和人都不能有事。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茶厂安全问题大大改善,还多次被评为省级先进单位。后来,杨庆生的儿子和两个女儿也进了茶厂,自己则转到生产技术科做了副科长。“我们一家人吃的都是茶厂里的饭。”杨庆生说,儿子在厂里做市场管理,如今,就连两个女儿都已经退休了,几十年过去,杨庆生始终觉得,白沙溪能发展到今天这样的规模实属不易。
离开时,老先生亲自送我们到车站,还热情地给我们叫来了镇上的小三轮,发动机启动了,后视镜里,一个略显佝偻却始终极力挺直腰杆的背影被拉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狭小的视野……
最艰难的岁月都已过去,杨庆生已经开始安享他的晚年时光,每天在家喝喝茶,或是出去遛遛弯。“有时候也想再去厂里看看。”杨庆生在和我们闲聊的时候这么不经意一说,可是透过他的眼睛,我们能感觉到,那是一种追忆,更是一种坚持,在这个精神抖擞的老人身上,我们能感受到苦难年岁里白沙溪人不畏艰难,勇敢向上的勇气和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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