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镇街头的供销合作社鲜活农副产品交易市场内，有一道风景，就是“卖菜女”。她们或四五十岁，或六七十岁，甚至八十岁，很少看见四十岁以下的年轻女性挑着菜担、推着装满鲜菜的板车驻足街头。

    来街上卖菜的，绝大多数是县城周围的农村居民，或四五里远，或上十里远，或二十里远，或三十里远。她们早上四五点钟起床，沐浴月露，踏着蛙鼓，在菜园将鲜嫩的蔬菜采进篮子，然后挑到公路边，等着昨晚已经约好的面的车或是货运车，将她们捎进城里，找到昨天卖菜蹲守的摊位，算计着在上午十二点以前将菜卖完。如果当天行情不好，在十一点后，就将剩下的鲜菜折半价处理给其他菜贩子。

    每天，她们挑着白菜、香菜、萝卜、青椒、南瓜、黄瓜、豇豆、苦瓜、葱蒜苗等，鲜嫩欲滴，还有晶莹露珠带着微笑歇在上面，用手轻轻一掐，会流出绿油油的水来。她们将菜扎成一元一小把，一担鲜菜，大致可以卖得三五十元钱。如果天天有一担菜卖，一月就可以挣八百到一千元。至于菜的本钱，她们没有计算过用工成本，也不存在跟商家、顾客计较，反正是土里长的，丢几粒菜籽、放些农家肥料，就长出茁壮的茎叶来。

    在郊区农村，男人是不会上街卖菜的。如果有哪个胆大的男人跟着妻子上街来卖菜，那肯定只是下下力、挑挑担、抢抢位，像警卫一样站在妻子旁边，看妻子将一把把鲜菜卖给顾客。男人能跟着妻子到城里来，就是给了最大的安全感。妻子一般不会让男人在街上卖菜，而宁可让他守在家里做家务事或是到责任地里去刨田，妻子在守护着男人的那点尊严、那点面子、那点固执。

    “卖菜女”的菜担，挑着一家大小的生活重负。她们家里有大学生、中学生、小学生、幼儿园的发萌生，她们宁肯在菜市场的喧嚣中守着菜摊子，也要让孩子们在安定的学堂里朗读听课，享受现代最好的教育；宁肯自己在风雨霜雪中冻得瑟瑟发抖，也要让孩子们在温馨的校园里漫步青春。她们中有的人在学校旁边租了房，一边陪孩子读书，一边卖菜供养一家生活。她们的菜篮每天都盛满希望，装着一轮朝阳。孩子出息、家人的健康，就是对她们最好的回报。孩子出人头地，她们吃过的一切苦，都会在梦乡里兑成甜醪。每天，一担菜卖完，她们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孩子带回好吃的、带回书包文具，给老人带回一双冬鞋，给男人带回一盒带嘴的香烟，而自己的午饭，也许就是啃几条卖剩的黄瓜。宁可走上十里路，也不肯花一块钱的车费。

    让“卖菜女”最高兴的是，每天上午九十点钟就卖完了一担菜，价钱还比较高，装在荷包里沉甸甸的，如长在茂密枝叶间的瓜和豆。回到家、放下担，不顾半天的疲惫，第一件事就是将那零钞角票放在桌上，让家人看到她当天的收获。然后，她会用长满茧壳的手指一张一张叠好、一张一张数着，齿舌间念念有声，唇上跳出一个个音符。虽然收成不大，但数着，就是幸福的指数。当她走进菜田，用手抚摸着那一条条青涩的黄瓜，弹一弹那体态修长的豇豆，用温热的眼睛打量着躲在叶片后的茄子，心里期待，如果这些蔬菜能发酵发泡就好了，快快长，明天早上，就能拉到县城去卖掉了。

    “卖菜女”每天踏着最平实的脚步，奏成了我们生活最真切的鼓点。

    （作者单位：湖北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供销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