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过后，秋收进入尾声。高秆的高粱、玉米一倒，大地便显得空荡荡的，只有没来得及刨的花生、白薯，东一块西一块地散落着。花生墨绿的叶子已变成枯黄，上面满布着黑色斑点，在秋风中瑟索。白薯紫色的长藤经了夜霜的侵袭，软塌塌伏在地上，再没有了往日的朝气。早种的小麦已钻出嫩黄的芽苗，偶尔有一只两只野兔在其间蹦跳。榆垡警察所长马寿山带着3辆大车、5个日军和十几个警察，心情舒畅地奔跑在干燥的土路上。笨重的马蹄陷进松软的泥土，蹄头蹚飞的黄沙弥漫开来，在车后拖起一路烟尘。马寿山是奉驻榆垡日军中队长宫琦的命令，下乡征粮的。对这个差事，马寿山很愿意干。一来是在镇子里呆久了，就像圈在圈里的牛羊，憋闷得难受，渴望出来透透气，散散心。二来顺便捞点儿外快，哄老婆孩子高兴。前几天中秋节回家时，老婆就给他甩脸子，说是人家爷们儿在外头当官，家里足得流油，可他家连棒子面粥都快喝不上了，弄得他连酒都没喝好。这趟出来，头两个村的收缴还算顺利，虽然也遭到抗拒，但在日本兵刺刀的威逼下，人们还是乖乖地把粮食拿了出来。尤其让他高兴的是，他兜里已经有了十块大洋，那是他以通匪窝盗相威胁，硬逼一个老财主拿出来的。

    马寿山靠在粮袋上，眼望着蓝天上的白云，耳听着青杨叶子哗啦啦的响声，心里说不出的得意，便心满意足地唱起东北小调：“小妹子在园中，观花景那个依儿呀儿呦，飞来只蜜蜂儿蛰了我的手心呀，甩手丢了金戒指呀哪依儿呀儿呦……”

    这淫荡的歌声引得车上的日军哈哈大笑，跟在车后走着的警察们也哄笑起来。日军曹长武男用生硬的中国话大叫：“小妹子的，吆西，马的，再唱！”

    马寿山得到鼓励，更加得意：“金呀戒指呀本不是，值钱的宝儿那个依儿呀儿呦，它本是那情郎哥给我买的呦，花了一角零三分儿呀那个依儿呀儿呦……”

    车队进了汪家场，马寿山问清保长的住址，便领头朝汪安家走来。汪安听见街上的闹哄声，正撩着袍子往外跑，在门口与马寿山碰了个面对面。

    “你是这个村的保长汪安？”马寿山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胖老头。

    “是的是的。”汪安连连点头哈腰，“不知长官有何吩咐？”

    “这里有八路没有？”

    “没有，没有，村里都是安善良民。”

    “那好。你去集合村民，太君要训话！”

    汪安嘴里应着是，转身进院去拿铜锣，又被马寿山叫住：“告诉你的家里人，准备茶水饭菜，午饭就在你家吃！”

    村人们被锣声召集到天齐庙前。汪安先安排几个人到家里帮助做饭，然后请武男训话。武男叽里呱啦讲了一通大东亚圣战，要老百姓支援大日本皇军。哇啦完了，拔出军刀用力一挥：“不听话，死了死了的！”便让马寿山把征粮单递给汪安。汪安按户分摊了交粮数目，让人们回家准备，午饭后听锣响都要交齐，就带着马寿山一干人回家吃饭。

    酒足饭饱，马寿山到茅厕小解，回来时听西厢房有响动，推门推不动，就把窗纸捅个窟窿，眯起一只眼往里看。这马寿山是个既爱财又好色的人，见屋里是个年轻大姑娘，心中就是一动，待看清炕上那堆亮闪闪的银元，更是大喜过望。他四下打量了一番，便借着酒劲，弯腰端开一扇门板，侧着膀子挤了进去。

    自打征粮的一来，桃儿妈就叮嘱女儿躲在自己屋里不要出来。桃儿也听说日本兵是禽兽，见了女人不放过，就插上门，躺在炕上装睡。可她生性是个不消停的，大半天过去，实在闲得无聊，就拉开炕柜，拿出郑民送她的五十块光洋和绸缎料子，摊在炕上翻来倒去的显摆。正看得高兴，冷不丁见个男人钻进来，惊叫一声，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马寿山扑上去，抱住桃儿又亲又啃。桃儿尖叫着，挣扎着，和马寿山滚打在一起。就在马寿山喘吁吁的将桃儿压在身下时，腰间猛地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扭头一看，武男正端着手枪，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马寿山的酒吓醒了，松开桃儿，诚惶诚恐地站在武男面前。桃儿趁机挺起身子，拔腿就往屋外跑。“不许动！”武男抓住桃儿胳膊，朝马寿山挥挥手枪，“你的，出去！”

    马寿山灰溜溜走出门，屋里传出桃儿的哭叫和武男的狂笑。

    汪安两口子扑上去求饶：“太君啊，长官哪，我闺女可是郑队长的人呀，你放过她吧……”

    马寿山正无处出气，一把将汪安推了个大跟头，用手枪顶住他的脑袋：“老东西，再叫唤，我办你个私通八路！”

    直到鬼子折腾尽性，拉着粮食走了，汪安才气喘吁吁跑到刘各庄，一见郑民就瘫坐在地上：“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郑民忙一边往起搀汪安，一边问出了什么事。

    “桃儿，桃儿让日本兵给糟蹋了！”汪安哭哭啼啼叙说了事情经过。

    “敢欺负我的女人，我弄死他！”郑民安抚好汪安，匆匆来找郑新。

    郑新也有些发懵：“这可怎么办？金驹又回独立营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金驹算个屁，有他在，更他妈什么事都办不成！”

    “那你想怎么着？”

    “打榆垡！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枉为爷们儿！我要把那个武男，还有马寿山，活剐喽！”

    “就我们这二三十个人，能打下榆垡？”

    “我想好了，找吴部帮忙。”

    “我们跟吴部素无来往，他们会出手相助？”

    “不瞒大哥，我跟吴三有交情，我去求他，他会帮忙。”

    “你跟吴三有交情？我怎么不知道？”

    “这事以后再说，我这就去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