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兄弟认错人了吧？我是船工徐水生呀！”水生强作镇静，装出一副笑脸。

    “没认错，”刀疤脸冷冷一笑，“等的就是你！”

    “我跟兄弟们无冤无仇哇。我去给人家打短儿，也没钱呀！”

    “今天我们不要钱，就要命！”

    “疤瘌，甭跟他费话。赶快干完活儿，好回去领赏！”小耳朵不耐烦了，抬刀就要动手。

    水生心里立时明白了，他们是受雇于人，而这个雇主很可能就是李大裤裆。一般土匪是不讲情义的，只要给钱，什么缺德事都肯干。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自己赤手空拳，如何打得过两个手持尖刀的匪徒？要想逃活命，只有水路这一线希望了。水生见两个匪徒正要趋步向前，冷不丁大喝一声：“嗨，看后边！”两个匪徒猛吃一惊，扭头去瞧，水生趁机一步蹿到堤边，腾身跳了下去。双脚刚落到埽上，一股疾风袭来，水生仰头上望，小耳朵大鹏展翅般地从高空落下，两脚直直的向他身上踏来。水生连忙身子一跃，跳进大河。

    小耳朵见水生逃脱了，不由大怒：“他奶奶的！大江大海过多少，小河沟里翻了船。徐水生，你等着，地上逮不着你，水里也得捅了你！”

    这时，刀疤脸也从堤顶跳下来。两人商量了几句，一前一后跃入大河，朝水生追来。

    水生一下河，就像鱼儿入了水，紧绷的心弦立刻松下来。在岸上，别说二对一，就是一对一，他也很难取胜。可在水里，这两个匪徒绑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水生一边划水，一边扭头后望。见两个匪徒紧追不舍，知道今天非做个彻底了断不可了，就故意放慢速度，待两个匪徒追近，横插膀子朝河心游去。他紧一阵慢一阵，总与匪徒保持着一丈多远的距离，让他们看得到，抓不着，逗弄得两个匪徒七窍生烟，拼命追赶。不知不觉间，三个人被激流裹挟着，冲下来好几里。当渡口一闪而过的时候，水生探身朝岸上望去，不知怎的，堤上堤下不见一个人影，就连每天早早起来忙活的香巧，小吃店前竟然也没有她的影子。此时，太阳已升起一竿子高，映得河水金光闪闪。突然，满耳水声中，隐隐传来闷牛般的低吼。水生精神一振，王八坑到了！

    小耳朵也听到了那种吼声，忙抬起身子，朝刀疤脸喊：“不好，快到王八坑了！”

    两人撇下水生，脚蹬手扒，朝岸边游去。

    水生见这两人想跑，返身就在后面追。他猛划几下胳膊，游到刀疤脸身后，往前一纵，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刀疤脸缩颈弯腰，来个鹞子翻身，挣开水生的双手，扬起尖刀就往水生脸上刺。水生身子后仰，踡起双腿，一个兔子蹬鹰，正正蹬在刀疤脸的肚子上，借着水势，刀疤脸一下子滑下去一丈多远。水生不再理他，又朝这小耳朵方向追去。

    小耳朵身轻体巧，水性也好，此时已游出两三丈远。水生一个猛子扎下去，从下面抓住他一只脚。小耳朵蹬了几蹬蹬不开，也一缩脖子潜入水中，挺刀就往水生身上扎。水生不敢怠慢，松开小耳朵，窜出水面。不想这一下正钻到刀疤脸眼前，刀疤脸见机扬起刀，狠狠朝水生的脑袋劈来。水生躲闪不及，只得双手一举，抓住刀疤脸的手腕子。两人在水中一上一下，一沉一浮，拼命扭打。刀疤脸虽然力大，在水中却远远不是水生的对手，眨眼间就被淹了个晕头转向。

    小耳朵见同伴要吃亏，举着刀子扑过来解救。水生不慌不忙，看小耳朵的刀扎下，一使劲把刀疤脸从水中提出，朝小耳朵搡去。小耳朵收手不及，刀子正好扎在刀疤脸的脑袋上。刀疤脸一声惨叫，手一松，尖刀脱落，被河水冲了个无影无踪。

    忽然，三个人同时感到水中出现了一股巨大的暗力。这暗力吸引着他们，裹挟着他们，使身子像春风吹起的柳絮，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原来，在三人拼命厮打的时候，激流已将他们冲进了王八坑。

    这王八坑原是一处经常决口的“险工”，堵口复堤后，人们运来秫秸、芦苇和树枝，码柴草垛般码在堤坡里面，再用两丈来高的青杨桩从上钉下，加以固定，以防河水冲刷，河工们把它叫“埽”。由于河道不改，河水便永远直冲此处，遇到阻挡，旋转几圈，再向下流去。久而久之，埽底下被旋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大坑。说不上哪年，坑里爬出个磨盘大的王八，趴在岸边晒暖，人们就此叫它王八坑。

    王八坑里浊浪滔天，一串串笸箩大的酒盅溜，飞快地旋转着，跑动着，像一只只贪婪的大嘴，叼住河水中的枯枝杂物，“嗖嗖”转几圈儿，“呼噜”一声吞下肚。随着波浪的起伏，黑洞洞的埽膛子，横七竖八的“挂淤柳”，时时显露出狰狞可怖的面目，不知害了多少性命。水生和两个匪徒被暗流缠着，裹着，推着，拉着，围着王八坑，走马灯似地转开了圈子。

    水生早有精神准备，并不十分害怕。他一边注意着两个匪徒的状况，一边放松全身，任凭河水带着他的身子转，借机缓缓劲儿。他知道，眼下还不到用力气的时候，拼命时刻还在后头。小耳朵和刀疤脸却慌了神，甩动两条胳膊，拼命往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