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兴走到石川跟前,也是满身汗渍:“石川队长,不能再打了。”指着人群让他看:“你看看,这些人连热带累,都成了什么样子?真打出事,你也无法向龟田太君交代吧?”
梁国兴软中带硬的话让石川清醒了。望着人们愤怒的表情,他也怕逼出事,真出了事,不要说龟田,恐怕毛利、犬养甚至军部都不会轻饶他。愣一愣,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中国人,奴隶性,不打不行的。”悻悻地走了。
操场事件,在伪军们的心中引起很大震动,使他们普遍认识了日本人的凶残,更进一步看清了自己的奴隶地位,于是,一种反抗情绪在躁动,在传播。
一天午饭后,吴敬仁来到梁国兴的房间。自梁国兴在操场上救了吴敬礼,吴家哥儿俩对梁国兴和皮青林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以前绺子派和联庄会派是很不和谐的,或是见面不说话,或是说话就吵架。吴家哥儿俩的气势当然与陈善继当团长有关。陈善继的被杀,对吴家哥儿俩是一个致命打击,且还要时刻担心日本人找后账,蛮横之气自然收敛不少。及至关键时刻梁国兴出手相救,令吴家兄弟着实感激。石川的非人折磨,使绺子派忍无可忍,吴家兄弟决定带队逃跑。主意拿定后,吴敬仁便想拉着联庄会派一起行动,一是人多势众,二也算报答救命之恩。
吴敬仁一进门就向梁国兴拱起手:“梁团副,再一次感谢那天的援救。”
“吴大队长太客气,过去的事不要总提。咱们都是中国人,哪有中国人不帮中国人的?”梁国兴知道吴敬仁的多次道谢必有用意,而且观察到他们在暗中串联,但摸不清底细,只得一边敷衍,一边用话撩拨。
“是啊,咱们都是中国人,”吴敬仁用眼睛盯着梁国兴,“可咱中国人的日子太难受了,小日本子太不拿中国人当人。照这样下去,咱不让八路打死,也得被小日本折腾死。我他妈……咳!”
“吴大队长说的有道理,小日本是太可恶了,有他们在,中国人就甭想有踏实日子过。咱们跟着他们干,到头来也落不了什么好。”梁国兴至此看清了吴敬仁的来意,决定不再绕弯子,“我看吴大队长心里有事啊,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只要是梁某能帮上忙的,没有二话!”
“好,我就知道梁团副是仗义人!”吴敬仁很兴奋,“实话跟你说,我他妈要拉出去!”
“拉出去?”梁国兴佯装吃惊。
“拉出去。不给小日本当孙子了,拉出去单干!梁团副要是愿意一块儿走,最好。不愿走,请不要找我们的麻烦!”
梁国兴和皮青林也正担心起事时吴家哥儿俩掣肘,今见吴敬仁主动来联系,正中下怀。但为慎重, 梁国兴没有急于表态,不动声色地问:“你们能带多少人?打算怎么走?”
“我们都串通好了,二大队都走。就是取枪是个难事。”
杀了陈善继,龟田也怕保安团闹事,就命令把枪弹锁进了枪库,钥匙由石川带在身上。伪军们出操,都是徒手。而枪库就在石川住的房子旁边,日夜有一个日军看守。
梁国兴此时觉得吴敬仁不是使诈,也就把他和皮青林的想法告诉了吴敬仁。吴敬仁一听,用力拍了一下梁国兴的肩膀:“哎呀梁团副,你做事可真机密啊。早说了,也省得我们提心吊胆!”
梁国兴笑笑:“这就叫麻秸秆打狼——两头害怕。”
此后,梁国兴、皮青林和吴家哥儿俩密谋了几次,制订了行动方案,只等机会的到来。
这天傍晚,天阴了下来,吃完晚饭,已是伸手不见五指。梁国兴几个人碰了下头,决定就在半夜行动。
夜,阴沉沉的,黏糊糊的溽热让人不能入睡。保安团的营房里,确实也没有一个人睡觉。即将发生的大事让人们紧张,又让人们兴奋,他们大睁着眼睛躺在床铺上,忐忑不安地等待那惊心动魄的时刻。
天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隐隐雷声不断从远处传来。枪库前的日本兵敞开上衣,烦躁地踱着步。吴敬礼带着两个彪形大汉,跳出围墙,绕到枪库屋后,搭人梯上了房顶,悄悄爬到前檐,探头往下看看,却不见日本兵的身影。吴敬礼静静心,摘下帽子扔了下去。躲在屋檐下的日本兵突然见有东西从空中落下,吃了一惊,唰地端起枪,见四处并无动静,才迟迟疑疑地上前查看。就在他弯下腰的瞬间,吴敬礼飞身跃下,扑到他身上,凶狠地扭断他的脖子。其他两人一个捡起鬼子的步枪,一个摘下鬼子的手榴弹。吴敬礼透了口气,划着洋火画了几个圈。躲在暗中的皮青林见到信号,带人直扑日本兵的宿舍,吴敬礼也冲进石川的房间。
石川也被闷热搅得睡不踏实,全身赤裸,腰里围块兜裆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饼子。初时院里的响动他听到了,可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也就没有动。直到急促的脚步声来到门口,他才一惊而起。但一切为时已晚,他刚坐起身,吴敬礼的刺刀已扎进胸膛,捅了他个透心凉。
皮青林那边的战斗也很顺利,五个鬼子不是被掐死,就是被扭断脖子,糊里糊涂见了阎王。
梁国兴和吴敬仁带着队伍跑过来,打开枪库,取出武器弹药,冲出营房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