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继跑得离枪声远了，才勒住马，呼呼气喘着对紧随其后的吴敬仁、吴敬礼说：“他妈的，真是出师不利呀！”

    吴敬仁担心地不住回头看：“大哥，咱们这一跑，宫琦要是吃了亏，日本人能饶得了咱们吗？”

    陈善继的心也有些沉重：“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咱们这支队伍拉起来不容易，不能毁在八路手里。”

    “管他呢，”吴敬礼满不在乎，“日本人能容咱们，咱就瞎凑合着。不容咱们，咱还不伺候他呢。像过去那样单干，天是老大，咱是老二，多他妈舒服！”

    陈善继被吴家哥俩说得心里七上八下，身上更没了力气，见前面有片树林，便说：“走，到树林里歇会儿，好好商量商量。”话未落音，树林里射出一排枪弹，吓得陈善继一骨碌翻下马，其他人也连忙趴在地上。

    “他奶奶的，这儿还有埋伏呐！”吴敬礼哗地扯开上衣，恶狠狠地骂，“反正是躲不过去了，弟兄们，给我上，保着大哥冲出去！”带头窜了上去。

    树林里埋伏的是洪部人马。

    洪玉秀接到河桩的知会，非常重视，觉得这是和八路军的第一次合作，不能小气让人看不起，只留下师爷郑俊杰带十个人守总部，亲自带领其余的人披挂整齐，火速赶往马家屯。刚走到半路，就听见了枪声。洪玉秀朝马屁股抽一鞭，洪家兄妹、“快马张三”几个拍马紧随其后，没有马的弟兄撒开腿猛跑。跑到树林近旁，就见从马家屯方向跑过来一片黄乎乎的队伍。洪玉秀提马跑入树林，跳下马隐在树后。腊梅眼尖，一下就认出来：“妈，不是鬼子，是保安团！”

    洪玉秀摆摆手，让弟兄们埋伏好，自己带着三个儿女到前边观察情况。

    保安团越来越近，洪玉秀也认出来了：“文龙，你细看看，那打头的是不是陈善继？”陈善继在礼贤当土匪时，两家经常因地盘的事发生磨擦，洪玉秀曾带着文龙和陈善继谈判过，双方都认识。

    “没错，就是他。”洪文龙肯定地点头，“妈，打不打？”

    “怎么不打？打！陈善继投了鬼子，当了汉奸，就是我们的仇人。告诉弟兄们，做好准备，听我的号令！”

    一顿排子枪，打倒几个。见吴敬礼领头冲上来，洪玉秀对文龙说：“吴三这小子是个狠茬子，把机枪调过来，瞄准他打！”

    吴敬礼也精得很，只领头跑了几步，就卧倒在地，指挥团丁往上冲。密集的机枪子弹扫过来，刮风般从头上掠过，吓得吴敬礼连滚带爬退回到陈善继身边：“大哥，不行，火力太猛！”

    陈善继此时已全无斗志，更怕八路追来，腹背受敌，忙下令撤退。

    洪玉秀率队打了一顿兜屁股枪，不再追赶，调头向仍在响着枪声的马家屯奔来。

    洪玉秀赶到马家屯，战斗已经结束，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洪玉秀向张卫、河桩述说了截击陈善继的事，为没能打上鬼子后悔不迭。

    “没打上鬼子，打了伪军也一样。你们离得也是太远，能来就不容易。”张卫对洪部前来助战很高兴，连忙安慰。

    “打伪军没有打鬼子过瘾！”腊梅仍是不满足。

    说笑过后，洪玉秀把张卫拉到一边：“张队长，你跟上级说说，给我个番号吧，弟兄们都不愿意这样下去了，要正式参加八路军！”

    张卫对洪玉秀的决定很是欣慰，这证明他长期来的工作没有白费力气。但这是件大事，自己不能决定。于是，张卫对洪玉秀勉励一番，答应尽快向上级汇报。

    陈善继丢盔卸甲地回到黄村，屁股还没坐稳，胡耀祖就找来了：“陈团长，龟田太君有请。”

    陈善继见龟田这么急着找他，料想没有好事，便赔着笑脸问：“胡翻译官，龟田太君有何吩咐？”

    胡耀祖阴阴地一笑：“陈团长有什么事，自己还不知道？”

    陈善继见胡耀祖这个腔调，心里更没了底，慌忙赶往龟田的大队部。一进门，头上缠着绷带的宫琦，跳上去就扇了他一个嘴巴：“你的，良心坏了坏了的！”

    陈善继已预料到日本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但挨了一嘴巴，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愤恨，不由狠狠瞪了宫琦一眼，见龟田正阴沉沉地看着他，忙顺下眼睛低了头。

    龟田慢慢走到陈善继面前，狼样的眼睛盯了半天，才一字一顿迸出几句话：“你，带队讨伐八路，受到挫折，宫琦君前去增援，你，为何不协力作战，却临阵脱逃，致使皇军遭受重大损失？”

    陈善继分辩：“太君，我没有逃跑。八路的兵力太强大，我是突出包围的！我的弟兄也有很大伤亡！”

    “八嘎！”龟田唰地抽出指挥刀，拍在陈善继的肩膀上：“你的，军法的从事，死了死了的！”

    这下把陈善继吓坏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来，连忙哀求：“太君，饶命！我错了，我有罪！看在我……我为皇军卖过命，耳朵都打掉了半个，就放过我这一回吧！”

    龟田抽回刀，狠狠插入刀鞘，向门外吼叫一声。几个鬼子兵跑进来，下掉陈善继的枪，五花大绑地捆起来。

    龟田挥挥手：“保安团的，开路！”

    自陈善继被龟田叫走后，保安团营房里就笼罩上一片紧张惶恐的气氛。吴家哥俩躲在队部里窃窃私语：“二哥，听说日本人这回吃了大亏，死伤二十多个。你说，龟田能把大哥怎么样？”

    吴敬仁不住摇头叹气：“这回大哥这个坎儿不太好过。戏里不是唱过吗？临阵脱逃，杀头之罪！日本人吃了亏，能轻饶我们？唉，真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拦住大哥，打一阵看看。”

    “大哥也是为咱们着想。你想想，八路那么多人，真要硬顶，那得死伤多少弟兄？”吴敬礼不同意哥哥的看法，两人一时都没了话。沉默了一会儿，吴敬礼又问哥哥：“你说，日本人真能杀了大哥？咱可是为他们维持地盘的。”

    吴敬仁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日本人只不过把咱们当条狗，狗不看家护院，留着还有什么用？”

    “他妈的，”吴敬礼抓下帽子狠劲摔在桌子上，“要真那样，老子就反了他娘的！”

    吴敬仁一把捂住吴敬礼的嘴：“老三，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

    此时，梁国兴也把皮青林叫到自己的房间：“老皮，这回日本人肯定急眼了，陈善继说不定凶多吉少。”

    “活该！把他枪毙才好呢。”皮青林恨恨地说，“让咱们到前边挡枪子，他在后边带着亲信开溜，连个招呼都不打，什么德性！”

    “陈善继是可恨，你看他对老百姓那个狠劲儿。本来给鬼子干事就够让人看不起了，他再胡糟，那还不招万人骂？我现在担心的是，鬼子通过这件事，以后会对咱控制得更严。”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哎，老梁。”皮青林把嘴伸到梁国兴耳边，“你就没有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梁国兴蓦地警觉起来。

    皮青林笑了笑：“老梁，你不用那么紧张，咱俩一起搞联庄会的时候可是无话不说的，你心里的想法能瞒得过我？我实话告诉你，我是不想干了。你要是想讨日本人的好，就去告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