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儿时脚板踏在弯弯山道上发出的脆响。

    乡愁，是幼时，大姑小姨抱着我，用厚实温润的唇猛亲我的脸蛋的回味；是叔子伯爹，用胡茬扎在我脸上的隐痛。

    乡愁，是满山遍野争艳的桃花、李花、杏花、梨花，是深咬一枚青果酸涩涩的记忆。

    乡愁是路边向你点头的野花，是河边向你鞠躬的柳树，是小溪岸上那绿油油、酥柔柔、绵厚厚的把你无数次送入梦乡的草坪，是你儿时在野草丛酣睡时流下的梦涎；是你骑在树丫上享受树叶为你打扇时的那份闲适与自得；是杏熟时节，站在树下，任金黄的杏子如雨点般砸在脑壳上的那种快感。

    乡愁，是一声声牛哞的高亢，一曲曲羊的轻唱，一圈圈猪儿自吟自唱的满足调儿，一树树山雀嘲醒朝阳，一串串蛙鸣在秧田滚烫，一阵阵蝉音助推热浪。

    乡愁，是在小河里捉鱼花。那小鱼儿躲在洞里，不时伸出头来，痴痴地圆睁眼睛与你送着秋波；是你爬上高高的柳树掏鸟蛋时，发现摇篮里盛着一双嗷嗷待哺的小雏；是解读蚂蚁队列时的那种自愧。

    乡愁，是小时候守望着供销合作社高大柜台上玻璃瓶中的水果糖，口水流着濡湿衣裳；是放学后挖取山珍出售后换取油、盐、墨、笔、纸的那种豪迈。

    乡愁，是红衣少女在河边洗衣时，用木拍拍打衣裳在空中阵阵回荡；是你渴望在溪水中读到的那朵红润的脸庞；是你耳际传来姑娘的莲花脚步，是无数次在你梦屏中回放的曼妙轻盈的视频音响。

    乡愁，是燕子秋去春回、衔泥垒巢，无数只燕相约会聚电缆线上，梳理羽毛，化着播种的符号，定格在天空的标点，与溪边彩虹重叠的画框，巡视在庄稼上空的灵巧。

    乡愁，是故土田埂上一颗颗高大的被霜气熏红的木梓树，田野上一垅垅苞谷秆垛，胖胖的石碾躺在稻场边酣睡，老牛引着小牛犊在田头悠闲地啃着带露的草；是涉世不深的牛犊子在田野舞台上撒欢；是仙子样的白鹭用纤细的爪印丈量水田的宽幅。

    乡愁，是村里姑娘们在油灯下纳着千层底布鞋；是过年时，穿着新衣新鞋，抖擞地走在乡间小路；是一家人在火炉边，为苦难的日子添加热度，听爷爷讲述陈酿的故事，听着父亲用粗壮的手指盘算着一年的收成。

    乡愁，是上中学时，穿着新草鞋，背着新书包，一路上高歌《北京的金山上》《翻身农奴把歌唱》，远远地看见奔跑的少女们一条条灵蛇般的辫子在风中狂舞时的动感；是教室里，庆幸老师将我与品学兼优的女同学编在一张座位上，却绝决地与她在桌子中间划出一条“楚河汉界”；是摘几朵野菊花恶作剧般缀在女同学黑亮的辫子上；是女同学叫你名字时，脸上升起的那抹羞红；是全班开荒种麦，毕业时饱饱地吃一顿面条的满足。

    乡愁，是储藏在记忆箱里几十年，舍不得轻易释放出来，又总被梦的触角碰破壳、被岁月越煨越醇的甜醪。

    （作者单位：湖北省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供销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