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宽平时拾掇完那几亩沙地，就挑着担子做小买卖，瓜季贩瓜，梨季贩梨，冬天就趸点儿花生、瓜子、冰糖葫芦，走街串巷，追集赶庙，方圆几十个村镇都跑遍了。

    王老奎也觉得这事适合弟弟干：“照河桩一说，这跑交通真是事关重大，人命关天，不亲不近、不知根知底的，还真不敢委派。特别是老二干的营生，是挺好的掩护。”

    老宽见大家认可了自己，就憨厚地笑笑，不再言语。

    当夜，河桩请爹和大爷找来几个靠得住的人，酝酿了多半宿，建立起河沿儿村政权，王老奎为抗日村长，农会主任是给李大裤裆扛长活的姜海，工会主席是徐水生，柳芽当了妇救会主任。

    正事办完，河桩想起一件事，问水生：“水生叔，把鬼子的坦克引进‘王八坑’的事，是谁干的？”

    水生冷不防河桩问起这事，不由一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河桩见水生犹疑，就开导说：“我也是听别人背地里叨咕的。打鬼子是好事，一辆坦克值多少钱哪！今天这里没外人，说出来让大家学习学习。”

    水生觉得河桩说的有道理，就把那事从头到尾的说了。

    虽然不少人早就怀疑水生，可当水生亲口说出来，还是惊了个大眼瞪小眼。大家望着这个瘦弱的汉子，心里充满了敬佩。

    王老奎拍着水生的肩膀：“兄弟，好样的！真是蔫人出豹子，蔫人出豹子呀！”

    河桩也高兴地拉住水生的手：“水生叔，中国人要都像你这样，小日本就跳蹬不了几天。我一定向上级报告，为你请功！”

    水生活了四十年，在众人眼里从没干过出彩的事，今天被大家这么夸奖，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河桩接着说：“水生叔，船工们是风里浪里挣卖命钱的人，都是不怕死的汉子。你现在是工会主席了，要发动、领导他们，为抗日多做些事。”

    水生连连点头：“大侄子你放心，那些船工大多是和我过命的兄弟，有事的时候，他们会听我的。”

    王老奎突然想起一件事：“河桩，你们能不能想个法子把堤顶上的炮楼拔喽？这个炮楼虽说离渡口有一里地远，可它居高临下，整个村子都罩在它的眼皮子底下，咱们干起事来太不方便。”

    “对。这个炮楼立在那儿，就象一座山压在头顶上，心里总是沉甸甸的。要是炸了它，李大裤裆没了主心骨，也就不敢那么张狂了。”姜海随声附和。

    河桩想了想，说：“这个想法好。拔掉炮楼，一来可以给我们开展工作扫清障碍；二来也让小鬼子看看，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同时也给李大裤裆这些汉奸走狗一个震慑。不过，这是件大事，我得回去向上级汇报，研究个打法。”又对姜海说：“姜大哥，李大裤裆不是让你给炮楼里送面送菜吗？你留点心，把鬼子的人数、武器和活动规律摸清。咱们不打是不打，要打就必须成功！”

    几个人越说越兴奋，直说到鸡叫三遍，河桩才带上队员，悄悄撤出村子。

    后来，柳芽找了几个要好的女伴开小会，商量成立妇救会，其中有香巧。香巧得知河桩回过村，还让柳芽当了妇救会主任，却没和她见面，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河桩看不起她。生了几天闷气，还是憋不住，找柳芽提出也想干点儿具体事。柳芽向河桩说了，河桩又说给李斌。两人觉得很需要一些消息灵通的人通风报信，香巧长年在渡口，认识的人多，接触的人杂，容易探听到各种信息，小吃店也是个很好的联络点，本人又有积极性，便委任她为联络员，有事向老奎、老宽通报。香巧很高兴地答应了。

    这天，河桩带着小强和金驹在黑垡村开了一宿会，天傍亮撤出村子准备回南辛庄休息。走上永定河大堤，太阳已露出地面。河边的春天充溢着丰沛的水汽，复苏土地的腐腥味和早开的各种野花的香味，飘飘荡荡弥漫在清凉的空气中，连初升的太阳都显得湿漉漉的。望着老柳垂下的绿枝，望着堤坡里外软茸茸的嫩草，一宿未睡的人们不但毫无倦意，反而精神抖擞。小强让金驹给拿着枪，猛跑几步，一连气翻出一串跟头。河桩深吸几口清新空气，扩了扩胸，说：“再过几个月，高杆儿庄稼一起来，这一带就更是咱们的天下了。”

    金驹说：“只是那几个有炮楼的村子碍手碍脚的，要不，咱们的游击区就连成一片了。”

    河桩深有同感，这几个有炮楼的村子进不去不说，到别的村去还得绕道走。他想回去和李斌商量一下，拔掉这几个钉子。在他沉思的时候，远处隐约传来呼喊声。抬头一看，离河堤一里多远的马家屯炮楼上，几个穿黄军装的保安团正朝着他们喊叫。金驹调皮地把双手拢在嘴边，噢噢地回应。喊声未断，炮楼上啪地一枪打过来。金驹拔枪大骂：“好兔崽子，还来真的了！”小强也做好战斗准备。

    河桩观察了一阵，见炮楼的吊桥放下，二三十个保安团连喊带叫地冲过来。河桩觉得敌我力量太悬殊，就拦住说：“先不招惹他们，等有机会再干掉它！”三个人跳下堤里坡，隐着身子猛跑一阵，甩掉了敌人。

    走进南辛庄，铁牛带着新队员在土场上训练，二愣和洪部的几个弟兄在摆弄机关枪。见队长回来，队员们都围过来。铁牛报告说，他和二愣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新队员也都学会打枪，可以参加行动了。二愣说，他已会打机关枪了，将来得给弄挺机枪使使。又告诉河桩，张卫和李斌都回来了，正在屋里睡觉。河桩一听，忙向独立小院走去。

    刚推开院门，李斌、张卫就从屋里迎出来。这几天李斌是到固安县委开会，张卫则是到军分区领受任务。几天没见，三个人亲热得不得了。寒暄过后，河桩问二人：“你们怎么碰到一块儿了？”

    “我们哪能碰到一块儿？是前后脚回来的。”张卫亲切地看着河桩，“听李斌同志说，你们这段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说说，遇到困难没有？”

    “困难哪能没有？”河桩直截了当，“五个有炮楼的村子进不去，尤其是河沿儿渡口上的炮楼，简直就是卡在嗓子眼儿里的钉子，隔断了我们的南北通道。再有就是那个大地主谢麻子，他控制的谢家铺不许我们沾边儿。有这六个村子在中间掺和着，我们的游击区就连不成一片，活动起来就很麻烦。我们刚才回来的时候，就遭到马家屯炮楼上保安团的追击。”

    张卫、李斌忙问：“有损失没有？”

    “损失倒没有，就是憋气。真他妈想打一家伙！”

    “好！”张卫一拍河桩的肩膀，“你和上级想到一块儿去了。你没回来前我已和李斌同志说了，五地委根据目前的形势，决定派主力部队挺进永定河北，以武装配合地方建政，为此组建了北上支队，由我担任队长。因为河北靠近北平，敌人力量强大，北上支队暂时在河南边活动，需要时随时可以拉过来。京南游击队现在的任务是搞好侦察，摸清各炮楼的底细，选好攻击目标。开门之战影响大，意义大，必须打好。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们可以离开南辛庄了，住到基础好的村子或‘堡垒户’家去。”

    “真的？这可太好了！堂堂的抗日游击队，总住在土匪窝里……”说到半截儿，猛然见李斌朝自己眨眼，河桩意识到说走了嘴，忙停住口。

    张卫摇头苦笑：“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啊。”又感慨：“要想扬眉吐气，就得自己有实力！”

    李斌也说：“是呀，没有武装做后盾，地方建政是很难开展的。县委会议的主要精神也是这个，以武力威慑伪职人员改变态度，表面应付敌人，背地里为共产党八路军服务。”

    当下，三个人商量，等志刚小组回来，人凑齐了，就开会传达上级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