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爱喝茶,独饮得茶神,两三人得茶趣。当年,梁实秋造访知堂老人,主客相对总是有清茶一盏,淡淡的,涩涩的,绿绿的。苦茶庵主幽默了一把,说这可称作“忙里偷闲,苦中作乐”。数十年前,光临上海城隍庙湖心亭的英国女王伊利莎白,持紫砂小杯,品西湖狮峰,细呷慢啜,赞赏不绝。老百姓喝茶呢?也就是泡上一壶不登大雅之堂的粗茶,随喝随倒,解渴而已。几年前,我游嵩山少林,于登山道上饮了路边老者一杯山村野茶,又解渴又别有一番山野清淡风味。
但最为清淡的茶与文字结缘,却又幽韵雅兴。不仅成为品茗,而且提升为茶文化了。陆羽《茶经》被公认为论茶的最早专著。自古以来“酒壮英雄胆,茶启文士心”。启文士心者莫过于《红楼梦》,黛玉初进荣国府,“饭毕,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黛玉也漱了口,又洗手毕。然后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第四十一回,宝玉在栊翠庵品茶品水器品烹品饮,更是一篇品茶的绝妙好辞。第二十四回,凤姐给黛玉送了两小瓶暹罗国进贡上用的新茶,到第二十五回,凤姐对黛玉道:“你既然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儿?”这段文字写了古代订婚以茶为礼的风俗。
俞娇《潮嘉风月记》说潮州人喝“功夫茶”。烹时先将泉水用细炭煎至初沸,投闽茶入壶内冲之,然后斟而细呷。鲁迅在广州时,连喝几回苦如猪胆的潮州功夫茶,从很不习惯到觉得可口,品出了酽苦之中又带有浓烈的回甘之味。
还有还一种“另类”工夫茶,就更叫人心痛了。年前,我到杭州旅游,欲览庵门楹联为“品泉茶三口白水,竺仙庵二个山人”的西湖竺仙庵胜迹。岳庙前遇一老妪指点迷津,及至下车,乃龙井村也,方知受骗。而兜售龙井茶者一齐涌来紧跟不舍,大有不买不可之状。余猛然记起“近日真茶渐少,假茶日多……”的说法,泡过的茶叶晒干,妄加药料,诸般制造,竟与新茶无异。再视那一街两厢的龙井,真得“怀疑一切”了,哪里还敢“问茶”。急忙逃之夭夭,不但未见到二个山人,连一口白开水也没喝上。
康熙年间,太湖洞庭东山采茶妙龄女郎摘取嫩芽,拈之使细,贮不用筐,置以怀间,茶得热气,异香忽发,众皆惊呼“吓煞人香”,遂以茶是名。帝幸太湖,以其茶名不雅,题赐“碧螺春”。前不久,报载某地茶叶城推出一种号称获金奖的铁观音茶叶,售价每五百克十万八千八百元,呜呼!此茶“香”的天价真是吓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