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喝茶,可谓无茶不欢,无茶不畅。觉得茶比饮料好,苦涩中有清香且能提神,所谓“一片新茶破鼻香”。由喝茶而想了解茶,于是去翻阅了一下《茶经》,知道茶有“轻汗发而肌骨清”、“有力悦志”等好处,能“与醍醐甘露相抗衡也。”然而我却不是那种会品茶的雅士,仅仅一直喜欢喝茶而已,或可说是那种喝“自然主义的茶(日人冈仓觉三语)”的人吧。东坡居士有云:从来佳茗似佳人。那爱好喝茶,岂不是贪恋美色乎,难怪世人好喝茶也。人心之不古,久矣,非今日耳。
我明白有些意境只可想象,不可模仿。但是对茶事的理解一直很固执,茶最好一个人享受。无论是初夏的清晨,还是深冬的雪夜,一个人,一杯茶,最好。所谓“茶禅一味”,有静寂方能进入禅境,音乐大师张维良主张将音乐与茶禅联姻,让音乐自然地融入茶与禅之中,三位一体,妙不可言。
今年上半年曾在五台山下的一个宾馆里住过一夜,记忆深刻。山里刚下过雨,傍晚时分便有轻岚升起。我独自出屋散步时,见门口有一茶室,心中一喜。临窗而坐,忽见窗外似不时有人影飘过,定睛细看,原是轻烟般的山岚大团大团经过。瞬间我有人在仙境的感觉。眼前忽然模糊起来,一阵热气提醒我,茶雾凝了我的睫毛。半人半仙间,耳边又传来隐隐约约的暮鼓声并伴有梵唱:“夜客访禅登峦峰,山间一片雾朦胧。水月镜花,心念浮动,空不异色,色不异空。回眸处不过灵犀一点通,天地有醍醐在其中,寒山鸣钟,声声苦乐皆随风,君莫要逐云追梦,拾得落叶,叶叶来去都从容,君何须寻觅僧踪……”一时间,茶、禅、乐、暮鼓,似缓缓将我扶起来,这一刻我没有任何思维,一片空灵。可惜那种感觉只有一瞬间——我在瞬间体会了一种永久。
好茶不必取名品,不必寻名泉。寻常茶叶便可,只要是新茶,明前也好,雨前也好,都可喝的。紫砂壶和杯都有一只,却难养,觉得隔了一层。陶瓷也太寻常,不锈钢杯有铁气,泡茶发涩。最喜欢寻常玻璃杯、口杯类,随遇而安的好。
喝茶,无非自然随心的事,率性而为。不必太多讲究,我读张岱的茶文,觉得颇为繁琐,也太过于精妙。太好之,执著则累。凡事但求自然平和,本心自性。若是为茶而忙而累,倒没了喝茶的本来意思和乐趣。
水为茶之母,器为茶之父。好水、好茶、好茶具、好环境,必定让你在茶香缭绕、口舌生津、清甘幽长的同时,以一颗清心,让你面对生活中的贫寒与平淡;以一颗平常心,让你面对生活中的拥有和失去;以一颗静心,让你面对生活中的挫折和磨难;以一颗智慧心,让你面对生活中的复杂和多变;以一颗禅心,让你面对金钱和财富……
茶的感觉很奇妙,是那种“宠辱不惊,任窗外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平淡与悠闲。周作人曾写文章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一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以我看来,这二三人改为一人,更好。好友知我爱茶,不久前送了我紫竹茶具及宜兴紫砂茶壶一套,它们被我安置在手工扎染的桌布上。浮生半日有闲时,便泡上一壶,看茶雾在桌边的兰花叶上漂浮,或远或近的人,或明或暗的心事,皆在杯中沉浮之时泛上心头。有雨的夜晚,雨打芭蕉,点点滴滴皆入心,泡一壶碧绿春,听听谭盾的《茶》或是张维良的《天幻箫音》,你会觉得一些凡尘俗世,一些你原以为举足轻重的人皆如水印样流动的烟火,虽美艳却虚幻……
茶禅一味,让心灵澄澈而宁静。“事能知足心常乐,人到无求品自高。”以此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