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会海”是我们社会生活中的一种痼疾。对那些没有什么重要内容却拖得很长的会议，滔滔不绝而空洞无物的讲话，人们厌恶至极，却又无可奈何。每遭这种袭扰，我便会想起我参加过的费孝通先生召集的一次会议。

　　那是近20年前的往事了。至今我还珍藏着当年费老署名发出的请柬。这是为费老的新书《行行重行行——乡镇发展论述》出版，在人民大会堂河北厅举行的一次座谈会。我持柬赴会时曾想，费老的这部著作中的文章已在全国上下引起广泛、深入的影响，座谈会又由费老亲自邀集，可以说是学术、出版界的一桩盛事，一定是一次高规格的聚会。可是走进会场一看，却大出预料：座谈会规模很小，只请了学术、出版界有关人士三十几人。会场布置也极简朴，只占了河北厅的一角，没有主席台，也没有祝贺的横幅、花篮之类，用沙发围成了个圆圈，会议主持者与与会者相邻落座。

　　会议由费老亲自主持。他的开场白用时不到5分钟，讲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关于这本书，费老说书名《行行重行行》，表明这本书的内容是作者在各地调查研究的文章；副题是“乡镇发展论述”，则是这些文章的主题。书名已经说明一切，我就不必再多说了。

　　二是关于这次座谈会的开法。费老说：“我们今天开的是一次座谈会，请大家来就是要各位发言的。但它不是学术研讨会，故不可长篇大论。有高见可另写文章。诸位都是忙人，时间宝贵，我们的会一定要短。我提议，9时开会，11时前结束。会上不准备午餐，为主办方省点费用，更是为大家省点时间。会后上午还有一个小时可以利用，中午各自回家或去单位用餐，不误午休及下午的工作。为了保证两个小时内把会开完，我还有第二个提议：每人发言不要超过10分钟。今天我特意带来一只表，为大家掌握时间。8分钟时我就要提醒，到了10分钟就请你一定结束发言。如果有哪一位一定要说长话，延迟了会议时间，那也好，我们就请他掏钱给大家开午饭。”

　　说到这里会场上响起一阵笑声，接着便是热烈的掌声。费老也乐了，说：“看来大家都赞成我的提议。下面我可就要这样执行了！”

　　接着开始发言。先是本书出版方——宁夏人民出版社介绍出版经过，然后是自由发言。发言者都谨守费老的要求，又多是学界精英，发言都很简洁而又言之有物。也有的发言略长，但经费老及时提醒，也都在10分钟左右打住了。只有一位例外：钱伟长老先生的发言超过了10分钟，虽经费老“提醒”，仍然没有刹住车。他是费老的老朋友，对费老年逾古稀仍然在祖国大地上“行行重行行”的精神及取得的重要成果钦佩不已，心里有说不完的话。大概讲到15分钟时，费老再次举起手中的表说：“钱老，你可是大大的超时了呀。”

　　钱老见老朋友毫不通融，就说：“还有几句就结束。”但几句完了还不见收尾。这时费老又说话了：“看来今天我们的午餐有着落了。钱老再要讲下去，按照会前的约定，就由钱老请我们在大会堂吃午饭了。”

　　费老的话又引起一阵笑声，钱老也就结束了发言。

　　费老如此严格“执法”，之后的发言都更加简短了。有的只讲了五六分钟，最简短的只说了几句话。发言者多了，话短了，也精了，真可谓妙语连珠、异彩纷呈，激起一阵阵笑声和掌声。会场气氛热烈、活跃。近两个小时的会，不知不觉中就开完了。

　　时过近20年，我还不忘那次座谈会。从这里我看到“文山”可移，“会海”可平，开长会、讲空话的痼疾是可治的。关键是主事者要有费孝通先生那样求实务真的思想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