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省会石家庄市平安公园一角,常年集聚着一群中老年人。他们当中最小的45岁,最大的73岁,女性居多。他们在这里练声、学歌、排练,隔三差五地到一些地方演出,每天都会吸引很多游园的人们观看,也有不少游人情不自禁地加入进来一起唱。
这群人归一个老人“领导”,这个老人叫胡木之,今年76岁,因为腿脚不便,常年以轮椅代步,这群人亲切地称他为“胡老师”。
胡老师祖籍山西,早年从事地质勘探工作,因为喜欢唱歌,也会唱,便是一路风景一路歌,崇山峻岭留下过他的足迹,也留下了他的歌声,给他的工作和同事留下许多欢乐的时光。一次意外的车祸使他的双腿致残,从此不得不告别他所依恋的山山水水,告别作为他忠实听众的同事和花草树木,无奈地离开了工作岗位。从此,陪伴他的只有歌声。一天,他手摇轮椅来到公园采光,听到一声声显然苍老却又稚嫩的歌声,便不自禁地循声而去……
胡老是个正儿八经的唱歌人,显然受过正规训练。他的嗓音高亢、清亮、圆润、甜美,讲究发声,吐字、气息、共鸣都十分的到位,美声方法、民族演唱都颇具风格特色。歌声圆滑流畅,像山间常年流淌的溪泉清纯甘馨;情感充沛,每一个音符都被赋予应有的色彩;技巧娴熟,“轻声高位”的准确运用使他的高音依然亢奋激昂;唱风严谨,休止、切分、附点的时值不差毫厘。听他唱歌就是享受,就觉得电视上的歌唱家不过如此。年逾古稀的老人,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跟胡老师学唱歌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老师很严格。来这儿跟胡老师学唱歌的大多数都有了一把年纪,当然都喜欢唱歌,可也就是喜欢,没什么讲究,基本“原生态”,像什么发声原理、共鸣腔体、气息走位好像都没听说过,到了胡老师这儿,不仅要听,更得学着做,哪那么容易?偏偏胡老师就“倔”,你不学可以,既然学就必须如此。还真有人“挺不住”,练了一段时间觉得太受约束就又到别处“随心所欲”去了。但大多数人“坚持”,当然不指望学成个歌唱家的水准,也不想去中央电视台《星光大道》风光一把,本来唱歌就图个乐,跟胡老师学点正规方法,提高点演唱水平,岂不更乐。在部队退休的“武警上校”从小就爱唱,在部队那么多年一直是群众舞台上的“歌星”,却有一点,他都是自己琢磨着唱,从来没经过“科班”训练,完全一个“野路子”。到了胡老师这儿,一亮嗓别说胡老师皱起了眉头,就连那些“歌友们”也忍不住要笑,“上校”一头雾水找不着北了。“上校”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人,“规矩”就是意识,不仅没有灰心丧气,反而觉得终于找到老师了,要不然唱了一辈子的歌却不知唱歌是咋回事,岂不白唱了?“上校”决定一板一眼地跟胡老师学。开始的时候真是感到别扭,几十年的“野路子”哪那么容易改掉?但“上校”是从晚上睡觉鞋子该怎么摆放都有规矩的环境中走过来的,对胡老师的严格和严谨在“服从”意识的驱导下逐渐变成了兴趣。“上校”的声音具有一定的质地,对歌曲的情感表述也有比较准确的理解,有这样的基础,胡老师的训练就比较容易产生“成就感”,“上校”逐渐成为胡老师的“得意门生”。
坚持在这里跟胡老师学的人基本上都和“上校”一样,先是改后是练,一丝不苟细揣摩,一字一声找感觉。73岁的葛树敏,71岁的刘爱珠,65岁的梁云,64岁的刘德兰、赵燕恩,61岁的郭兰芬……全都是奶奶、姥姥级人物,都和“上校”一样喜欢唱歌却都不太讲究,胡老师要她们从基础开始,变“真声”为“假声”,找美声唱法的发声方法和气息走向,让声音在胸腔、口腔和头腔内产生共鸣。“老太太”们开始的时候比“上校”还懵懂,一不小心就“原形毕露”,胡老师耳朵很好使,哪怕只是半个音都能让他捕捉到,于是一声严厉的“停”,随即单个教、练,搞得老太太们每一次都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脸红耳热很不好意思。只是没有一个人反感,没有一个人认为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来挨训,反而又都像好学上进的小学生那样安分和认真。刘德兰“挨批”的次数最多,偏偏她又比较“顽固”,所以常常被胡老师作为“典型”说事儿,有时她一个人远离队伍自己去练,免不了会冒出一声“违规”音来,就这样还是能让胡老师听见,于是叫过来又被“数落”一番。然而刘德兰似乎脸皮厚,胡老师“批”的越多却练得越起劲儿,久而久之,她也成了胡老师的“好学生”,后来还成了胡老师的“管理助手”,担当这支队伍的召集人,帮胡老师具体做些管理事务。如今,老太太们都成了这里的骨干,歌唱的水平枯木逢春焕然一新,远远听去还真有那么点电视里女高音的意思。而她们的心愈发地年轻起来,小曲好听口常开,随着那歌曲的节拍节奏和情感表达或抑或扬、或顿或挫、或喜或悲、或欢或愉地洋溢着极致的表情,俨然如真。
建国60周年大庆,他们以群众自发组织的名义参加了省电视台的“红歌会”,在有20多支演唱队伍的竞赛中获得第四名。胡老师腿脚不便没去,刘德兰带的队,演唱结束后电视台记者采访刘德兰。刘德兰激动万分,对记者说我们不是来比赛的,是要通过我们的歌声和情感向大家展示一个人,那就是我们的老师。我们是在他的精神鼓舞和带动下才有了今天的成绩和快乐。是的,这群人在一起已经五年了,五年里的每一天他们都和胡老师在一起。不,应该说,五年里的每一天胡老师都和他们在一起,每一天都是胡老师在教他们练发声、学新歌,是胡老师亲自编排并带头做“演唱会”,让这些颐养天年的老人们更有作为、更有所乐。五年里,刮风下雨,酷暑严寒,身有残疾、年事已高的胡老师没有一天不到场“上课”,就是感冒嗓子上了火也没间断过。为了不误课时,胡老师把手摇轮椅换成了电动的。胡老师的养老金并不高,却还要拿出来到复印店给做歌篇分发给大家分文不取,后来大家不忍心就采取了“AA”制。有人不明就里,问在这儿学唱歌老师怎么收费?大伙就异口同声告诉说“分文不取、欢迎加入”,表情特别的自豪。最让人感动的是胡老师花了近千元买了一部移动式音响设备,平时让大家练声听声,节假日时作为“考试”用具,大家轮流演唱,互相考评,有演出的时候就做音响提高演出效果。胡老师是很严厉,不过他那是“就音”说事,课间休息的时候,胡老师特别的和蔼可亲,与大家有说有笑,如果有音响在场,他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给大家做示范演唱。如果说开始的时候有的人来这里只是为了娱乐,那么到了后来,坚持来这里的却是被胡老师的精神境界所感染。一个古稀老人,凭什么分文不取地吃着这份辛苦做着这份苦差事?人们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毛主席在《纪念白求恩》文章里的那个问句:“这是什么精神……”还有,胡老师坚持教“老歌”、唱“老歌”,不是他不喜欢通俗歌曲,也不是他唱不出来,而是渗透着他的一份情感,一份责任。他要让曾经激励过几代人的老歌将我们的光荣精神传承下去,让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在新的历史时期发扬光大。这应该是胡老师如此坚持不懈的动因,也是这些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们经常带着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来这里听练唱、看演出的缘由。这些孩子可能听不懂,可他们能够感受到祖辈、父辈们的这份执着的情感,这同样是这些“老学生”们坚持不懈跟着胡老师的动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