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中华合作时报网 >> 人物绽放>>正文内容

从游击队长到工艺大师

  好几次听家乡人说,在湖南通道县有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同乡,名叫张柏如,人称“怪人张老八”。他从小调皮捣蛋,但聪慧精明,勇气过人。12岁外出闯荡,20岁参加游击队,并当上手枪队长,曾经亲手枪毙过邵阳“剿共”总司令。解放后主动要求“支边”到湘西通道县工作,后来被莫名其妙地打成右派,历经坎坷,受尽屈辱。直至粉碎“四人帮”以后,才勉强被人平反,可他却在此时提出了提前离休的请求。他毅然卖掉老家的祖屋作经费,一头扎进湘、黔、桂三省区的几百里侗乡,筚路蓝褸,上下求索,历时十一载,撰写出《侗族服饰艺术探密》和《侗族建筑和古史民俗》两部巨著,其中一部著作由台湾出版后发行至40余国。为此,张柏如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授予“民间工艺美术家”的称号。听说他为人古怪,脾气古怪,说话古怪,做事也古怪,有时出奇招怪招,而他在家族同辈中排行第八,所以人们送给他一个绰号:“怪人张老八”。

  不知是出于景仰,还是出于好奇,我决心去拜访这位“怪人张老八”。一个夏日,我背着行囊,顶着烈日,翻山越岭,赶往湖南怀化市通道侗族自治县。在县武装部领导的陪同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家。眼前的张柏如跟我想象中的奇人大相径庭:小小的个头,瘦瘦的身材,细细的声音,可能是由于身体不好的缘故,大热天还穿着长袖衬衣,眼窝深陷,但眼睛还是那般炯炯有神。他听说我远道而来,特别听说是邵东同乡,便兴致勃勃地拿出了那本由台湾汉声出版社出版的大型专著《侗族服饰艺术探密》(上、下卷),还与我海阔天空地聊起来。由此,我走进了他命运多舛的生活,走进了他波澜壮阔的内心世界。

  少年时代

  1928年阳春三月,位于湘西南的山乡乍暖还寒。薄雾迷迷,春雨霏霏,桃花李花竞相绽放,布谷鸟的叫声空谷回荡。一条小生命诞生在邵阳东乡的梽木山张家村的一户耕读之家。他,就是张柏如。1934年,湖南大旱,田地歉收,父亲只好外出经商,不幸患伤寒死在江西吉安。从此,张家捉襟见肘,衣食堪忧。但张母颇有远见,节衣缩食送“老八”进了私塾,后又转往新式小学读书。进了中心小学,人人都穿校服,老八家置办不起,只得穿上堂哥送给他的旧式长衫。瘦小孱弱的张老八,一年四季穿着一件很不合体的破旧长衫,经常遭到同学们的白眼,大家鄙夷地送他一个外号为“道袍先生”。

  他好不容易读完小学,由于家境贫寒,上中学无望,只好回家务农。他跟村里其他孩子一样,起早贪黑下地种菜。为了生计他还得到处钓鱼捞虾,不时借鸟枪上山打猎。他这人生来奇巧,没多久,他种的蔬菜比别人的长得水灵,钓鱼打猎更是一把好手。只要他进山,便可背回好几只斑鸠、野鸡,有时甚至能扛回野兔、黄鼠狼和麂子等猎物。慢慢地,张老八擅长打猎的名声大了,不少人称他为“神枪手”。他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绘画书法,除了自己在家临帖练字,还缠上了一位称得上画家的远房叔叔学了几天绘画基本功。

  1947年,乡政府有人知道张柏如能写会画,便把他招去做了文书。平日里,他写写公文、刻刻蜡板,有时还画些宣传画。闲暇时,总是忘不了舞刀弄棒,还经常摆弄鸟枪上山打猎,屡有斩获。旁人有时夸他“古怪灵精、文武双全”,他还真有点飘飘然起来。

  正在这时,他的老家梽木山发生了一件“吊羊”案(湖南人把劫持人质唤作“吊羊”)。一个名叫张菊友的富户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劫持走了,一时不知去向。破案的任务交给了当时担任国民党乡长的张柏如的舅舅,而他舅舅一时云里雾里,理不清头绪。张柏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下决心协助舅舅侦破此案。一次回家路上,村里一个小伙子张子征把他拉到僻静处,向他报告了最近几个晚上“吊羊”者们上门索要赎款的情况。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张柏如马上找到乡公所的警卫班长单独商量说:“此事先不告诉乡长,怕他不让我参加。我们两人再带上一个武艺高强的兵丁,带上乡公所最好的武器,我们三人一定能完成任务。”

  说干就干。他们三人带上快慢机、驳壳枪和一支冲锋枪,连夜直奔梽木山。张菊友的佃户告诉他们,土匪让他家明日务必把赎款送到四十里外的封家渡。事不宜迟,他们饭也顾不上吃,直奔封家渡而去。赶到封家渡,天已放亮,四乡不少人都往封家渡赶来。一打听,才知封家渡今天是赶场(即赶墟)日。刚进街口,就发现有两个人鬼头鬼脑地坐在一家店铺柜台上,正在仔细查看每个进街的行人。张老八对警卫班长耳语:这两个家伙可能就是土匪!说罢,两人一左一右从两边包抄上去,大吼一声:“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两个家伙一时没反应过来,束手就擒。一搜身,什么也没发现,再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说是来赶场的。

  “那你们带来赶场的货呢?” 张老八厉声问道。

  那两人一时语塞,于是,张老八他们把这两人带进商铺的后房继续进行拷问。那两个家伙最后招供:他们几个都是马仔,而他们的头领带着其他六个人还在别处藏着,今天未到墟场。

  “张菊友现在关在哪里?” 张老八他们急着救出人质。

  土匪支支吾吾:“在油菜籽湾(地名)的菜窖里。”

  “确实吗?”

  两个土匪异口同声地说:“确实!确实!”

  眼看太阳西斜,老八三人押解着土匪赶紧赶往二十里外的油菜籽湾。到达目的地,太阳已经落山。在关押人质的菜窖前,老八端起冲锋枪朝天就是一梭子,接着对着洞内大喊:“我们是乡公所的,里面的人赶快出来!” 菜窖里寂然无声。

  他马上跑到洞口猛喊张菊友的名字,还命令一名土匪下窖探寻。这土匪刚下去没有几分钟,就连连大喊:“快拉我上来!快拉我上来!人已经死了!” 老八他们命令几个土匪把张菊友的尸体抬上来,又连夜赶回了乡公所。

  众人都没料到老八还有这般本事,他那乡长舅舅见老八如此勇敢机灵,从此更是另眼相看。

  投奔革命

  转眼到了1948年。那年秋天,同村人张大野从衡阳回到了梽木山。张大野从小就是张柏如的偶像。记得那是1938年,日寇的铁蹄已经蹂躏湖南。当时在大同小学当教师的张大野,与一批青年人组成抗日自卫队。他们天天在小学门前的平地练武,杀声震天,还在张氏宗祠门前的墙上书写了“流尽最后一滴血,保卫我们的家乡”的大标语,让人们振奋不已。他们还组织学生到四乡演出《放下你的鞭子》和《香姐》等活报剧,让不少人落泪。自卫队的言行举止在小柏如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10年过去了,带有传奇色彩的张大野回来了,张柏如赶紧去见他。落座后寒暄几句,张大野便把话题转到了当前时局。他精当翔实地分析了当时发生在北方的解放战争和天下大势,明确指出:国民党政权已是江河日下,面临灭顶之灾了。真正爱国有为的青年,就应认清形势,跟着共产党走革命的道路。听到他所崇拜的偶像的一席话,张柏如心中的烈火被点燃了。他当即表示,只要跟着大野老师,到哪里、干什么都在所不辞。张大野拍拍老八的肩膀,笑着说:“我们欢迎你这样的年轻人!”

  年底的一天,屋外北风凛冽,而张大野的老家屋内正炉火熊熊。十几个年轻人围坐在地炉子旁边,张大野领着大家讨论武装起义的具体事宜。到这时,张柏如才知道:张大野是一名已有多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了。张大野告诉大家:组织上已同意在湖南的祁(祁阳)、邵(邵阳)、衡(衡阳)边区组织人民武装,定番号为“华南人民解放军祁邵衡边区纵队”,目前的任务是尽快解决扩大队伍和枪支弹药的问题。

  张柏如自告奋勇,答应想办法弄几条枪。他首先找到当年一起抓土匪的同村好友,动员他把当年藏在家里的枪贡献出来。想不到,这位好友痛快地答应了。他们把一支藏在猪栏墙壁里的快慢机刨出来,打开油纸一看,枪的外形还跟新的一样,黑黝黝的釉闪着幽光。他们赶忙拆开,擦净上油,还把十几排子弹也噌噌擦得发光。为了试验枪还能不能打响,老八便端起来朝远处的水田放了一枪。这一枪惊动了全村人,大家都跑出来睁着惊恐的眼睛到处乱瞅,他俩躲在屋里不敢漏脸。

  老八在乡公所做事,知道他那个乡长舅舅房间有武器,便向张大野汇报并请示能否拿过来。张大野思考再三,说:“你必须先向你舅舅辞职再动手。”此时正是新年放假期间,老八写好辞职报告准备上交。一天,他趁舅舅不在乡公所,便到舅舅房间的床下面取出所有的武器弹药,计有:日本造钩子步枪一支、快慢机一支、子弹30余发和一枚崭新的手榴弹。他取下舅舅的蚊帐,把枪支藏在里面,谎称给舅舅洗蚊帐蒙过乡公所门卫,径直跑回家了。他把辞职信托一位朋友交给乡长,就此投奔了解放军的游击队。

  游击队暂时集中在祁阳县的白茅冲。白茅冲附近是四明山,当地有一个国民党的警察所,平时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作恶多端,而且经常在打探游击队的消息,是老百姓的眼中钉,更是游击队生存发展的一大隐患。

  清明节前两天的晚上,大伙在油灯下研究如何端掉四明山警察所的行动方案。同志们你一言我一言讨论得正热烈,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原来是来报告消息的游击队交通员。他气喘吁吁地告诉大家:四明山警察所已经觉察到了游击队的行踪,准备近日对游击队下手。

  只见会议召集人王佐一拳重重击在饭桌上:“敌人已经要动手了。事不宜迟,我们提前行动,明天就下手!”接着,大家仔细研究了偷袭方案。因为临近清明节,已经打探到警察所长和几个警察回家扫墓去了,正好是动手的好时机。

  第二天,天下毛毛细雨。游击队26名队员由王佐带领分成几批分头出发。有的装扮成猪贩子,有的装扮成货郎,还有的装扮成农民,大家在中午时分都赶到了四明山墟场上。

  按商定的作战方案,王佐和另一个与警察熟识的队员先进了警察所。在警察所值班的副所长见老朋友来了,很是热情。这位长得肥头大耳的副所长毫无戒备,两位游击队员递上两瓶烧酒,递上几支香烟,再说上几句恭维话,便把他搞得云里雾里了。他命令一个手下上街买肉,自己挽起袖子准备亲自下厨房炒菜。只见胖所长把身上的驳壳枪往床上的枕头下一塞,吹着口哨进了厨房。趁此良机,王佐飞身从枕头下取出驳壳枪插在自己的后腰,另一名队员出去叫来了3名同伴。这3人都装成呆头呆脑的乡巴佬,慢吞吞地坐到警察所的街檐下,其他的队员都在墟场各处严阵以待。

  张柏如虽然过去拿过枪,但这一次却是参加革命游击队后的第一次执行任务,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不一会儿,饭菜已经做好。胖所长从厨房出来请王佐两人吃饭,转身进房取枪。他往枕头下一摸:啊,大事不好,枪不见了!说时迟,那时快,王佐“唰”的一声拔出手枪一个箭步跨上去顶住胖所长的后脊梁,大喝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 胖所长来不及反应就乖乖地把手举起来。王佐的这一喊就是命令。转眼间,在墟场各处埋伏的游击队员一跃而起,飞速涌进警察所。原来在屋沿下蹲着的3名队员飞快地冲进后厅,把两挺轻机枪端出来,对准在外面吃饭的警察,高喊:“举起手来!谁乱动就打死谁!” 吃饭的警察只好全部举起手来。张柏如和几名队员按分工,冲到卫门口,三下五除二,把两个哨兵放倒。其余的队员冲进房间,把所有的武器装备全部搜齐。

  这场战斗只经历了短短的十几分钟,战果辉煌。共缴获轻机枪两挺、步枪24四支、手枪9支,还有各种子弹200余发。回到宿营地,大家高高兴兴地加了两个菜以示庆贺。这次战斗,让张柏如经受了锻炼,使他感到有组织的行动才是最有效的行动。

  一个月后,动员张柏如走上革命道路的张大野来了,他已被任命为华南二支队的副司令。他召集来自祁阳、邵阳、衡阳的几支游击队的全体队员开了一次大会。在会上,他宣布:原来“华南人民解放军祁邵衡边区纵队”的番号取消,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华南二支队”。还宣布了一批任命,张柏如被任命为二支队第三大队的手枪队长。这一任命让张柏如既高兴又倍感责任重大。

  1949年插秧时节,从邵阳城里传来了一份重要情报:国民党名将、兵团司令廖耀湘(系湖南邵阳籍人士)手下的一个军需主任前天回到了邵阳。他从部队带回了13支加拿大手枪和一挺冲锋枪,藏在自家的保险柜中。据情报称,他家只有三口人,唯一的女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只要能闯进他的家,把人控制起来,就有把握把这批武器搞到手。

  情报绝对准确,大家的情绪也很高涨。二支队的领导坐下来仔细研究作战方案。自从湘中二支队举起旗帜以后,湖南及邵阳的国民党部队如临大敌。邵阳的驻军纠结了地方反动势力成立了反共指挥部。他们到处设岗,四处巡逻,戒备森严。要想从敌人堡垒里夺枪,犹如虎口拔牙。经过几个小时的商量,最后决定:此次行动只能智取,不可莽撞,而且必须马上行动。当即,叫醒了全体队员,宣布:这次任务由手枪队长张柏如带领3名精干队员完成,由一名情报员引路刺探情报并负责联络。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执行任务的同志翻身起床。张柏如和另一个叫张金良的队友把原来的西式头改剃了光头,换上土布青衣,肩挑装粪用的竹皮箩,把手枪插在后腰。其他几人也都打扮成农民模样。出发时正值春雨连绵,道路泥泞难行。大家摸黑高一脚低一脚地上路了。情报员张多庆走在前面,张柏如和张金良走在中间,另两名队友在离他们二三十米处断后。

  早饭时分,他们赶到了邵阳城郊。张柏如在路旁的粪水坑里舀了几瓢粪水装进自己的竹皮箩,他让张金良找老乡买了几十斤红薯也放在竹皮箩里,几个队友都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过进城的哨卡时,敌人的哨兵一见到这帮臭哄哄、脏兮兮的农民,避之不及,扫了他们一眼后,手一挥,通通放行了。

  (未完待续)

 


感动 同情 无聊 愤怒 搞笑 难过 高兴 路过
【字体: 】【收藏】【打印文章】【查看评论

相关文章

    没有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