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要做肠镜检查,一整天,我心里都惴惴不安。接到妹妹电话的那一刻,我正在陪徽儿玩,妹妹说父亲可能是癌症,我一下子瘫在旁边的椅子上,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没有眼泪,只有深深的惶恐。妹妹接着说,医生交代要有能当家的家属在医院。徽儿一个人在玩滑梯,我看她爬上爬下,忽然她跑过来拉我陪她玩,此刻我才哽咽地对徽儿说,妈妈的爸爸生病了,妈妈很害怕。
在返程的列车上,大家在安静地吃着早餐,我也掏出饼干,慢慢啃着,眼泪忽然就出来了,肆意流淌。
接下来陪父亲做CT、彩超检查,等待术前的病理结果,等待手术以及术后护理。父亲病房的病友换了一茬又一茬,但父亲的腹管中一直都有血水,父亲也待得有点不耐烦,惦记家里的事,惦记龙虾池因为久不下雨而干涸。我一边同父亲聊天,宽慰父亲安心,一边趁打水的间隙,悄悄去问术后结果。
父亲是非常要强的人。每次村里的老人说起父亲,都说在物质极度贫乏的农村,能养活三个孩子非常不易,尤其是还能接受一定的教育。关于父亲的艰辛,我作为长女,看在眼里。
父亲似乎永远都有做不完的活。每次回家,总是在暮色时分才能等到父亲回来,有时是扛着犁铧,有时是扛着水泵,身上照例是一片亮晶晶的盐,腰上贴满了膏药。再后来,离得远了,便主要用电话同父亲交流,父亲总说自己又谋到了一份临时工的工作,帮别人扛稻谷或是帮别人砍树。
我给父亲看徽儿的照片、视频,和父亲说徽儿的一些事,父亲却说你小时候也这样,也任性、爱哭。父亲又说起关于今年的打算,龙虾池再扩大五亩;屋前屋后的油菜籽收了后,就种点西瓜,让徽儿夏天回去时,有新鲜的瓜果可以吃。接着父亲又说,你家里的米和油应该要吃完了,我出院后给你打一袋米和一桶油,你去武汉时就带回去。我趴在父亲的胸前,听父亲说着他的一些打算和安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委婉地告诉了父亲要化疗,父亲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病。看着父亲消瘦的脸庞,我问父亲是否后悔,是否后悔这些年如此拼命劳作,落下一身病。父亲却说,没有哪个父亲会后悔为孩子付出,人生在世就是为了孩子劳作,让孩子过得更好一点。
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知道,这一生,与父亲的缘分总有一天要随着父亲身影的走远而走远。但作为女儿,我希望您自私一点,只为自己而活,并且慢慢地走,让我能多陪着您,让我回家时,能喊一声爸,让我难过时,能同您说一说我的不如意。
父亲,我只希望您好好的,不要再这么辛苦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帮您撑起这个家,您就安心养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