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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的故事

山东联盟化工集团 陈晓霞

    父亲原来是个清瘦的人,后来岁月把他变成了一个胖子。父亲成为胖子的直接原因是他在艰苦年月被饿狠了,所以宽裕之后总想补偿,可惜那些一心盼他变胖的人已经走了。我爷爷、外公外婆、我母亲,他们像秋天大地上的落叶,被风带走了,剩我父亲孤零零留在世界上。我们对他没有太多的要求,总是劝他少吃些,因此他常陷在失落里,对逝去的时光充满感伤。有时我想,他每次吃那么多,除了补偿自己外,或许还想捎带补偿给那些离开他的人。

    逝去的亲人与父亲一起挨过饿,懂得一顿饭的真正分量。我家最早关于粮食的故事,是爷爷十二岁钓蛏买粮的时候。据说是一个冷雨纷飞的早春,小小少年吃掉家中最后一碗红面疙瘩,去到一个叫“南北拐”的河滩上学钓蛏子。十二岁的孩子,我不知道他在泥泞中费了多少周折,老天保佑,最后他总算满载而归。刚开春,蛏子尚未上市,爷爷的蛏子意外卖了个好价钱。于是他买了满满一袋红面扛回家,让饥肠辘辘的家人欢欢喜喜吃了顿饱饭。这个故事年代久远,父亲并未亲见,但每次说起,他都一再为这个结局欢欣鼓舞。好像这饥饿和忍耐都有他的一份,而那顿热气腾腾的饱饭同样抚慰了他干瘪的肚肠。

    我相信这个故事给了父亲最初的启蒙,让他立志像爷爷那样,也要给贫寒之家一次惊喜,直到爷爷21岁那年,他被派往小清河北,为放养的一群山羊做卫生防疫。那天恰巧死掉一只羊,放羊人剥皮分肉,父亲跟着分了二斤。那时,爷爷正带领生产队里的十几个老头儿在小清河北打种子。饥荒年月,这种盐碱地上的植物成了粮食的替代品,它们被割下晒干,搀上少许粮食,就成了全队老少的救命粮。父亲就在这时突发奇想,决定犒劳一下爷爷。他借来放羊人的锅灶,用上自己所有的口粮,为爷爷包了顿纯羊肉饺子。他想象着清苦一生的爷爷该如何享受这餐美食时,却全然忘却了自己的下一顿饭在哪里。然而爷爷看到饺子,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他说:“你这娃儿真不懂事!”他捏起饺子,一个一个分给那些打种子的老兄弟,一圈下来,饺子已经所剩无几。

    父亲这次行动的代价,是第二天饿晕在放羊人的地窨里。那时他还是个天真的青年,他想不通全世界的粮食都跑哪里去了,怎么连顿饭也不让人吃饱。

    他没料到更严酷的事情还在后面。1960年秋天,家中已经颗粒不剩。母亲让父亲把最后一斤粮票换成5斤地瓜,抱上我一岁的大哥,带父亲步行百里去走娘家。谁都知道,与其说是走娘家,不如说是投靠。外婆家就是母亲最大的依靠。那天到家已月挂西天,父亲饿得簌簌发抖,外婆从炕角拖出一件棉袄,用藏在袖子里的最后一点粮食,给父亲做了一碗面条,我母亲则吃了一只用磨碎的花生皮攥成的团子。即便是最严重的荒年,外公外婆仍然不忘旧礼,哪怕亏了闺女,也要把仅有的一点吃食让给姑爷。后来日子稍好,每次外婆外公到我家小住,父亲必定好生照顾。那时候,一口粮食就能摸透人心,他们也确实在一次次取予中成为了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我是多年以后才知道,外公外婆并非母亲的亲生父母。他们只是她的姨娘姨夫。但一路的帮扶已经让我们相亲相爱超越血缘关系。外公外婆临终时父母一直守在身边。他们逝世后,母亲很久没有走出来,那感情与亲生骨肉没有半点分别。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那些粮食,更因为粮食背后温暖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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