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分，这辆载满着某单位员工的大巴班车，里面有人看上去轻松愉快，有人略带疲惫，有人在舒展筋骨，有人在小声议论，有人在娱乐八卦，有人说道家长里短，有人神情淡定，有人心事重重。

　　有一风流人物，中年，高高的颧骨、略黑的肤色，随意披散在双肩的栗色头发，她是一位业务不俗的女高工。她并不高傲、清高，虽然有人坚持她就是这样。她常让我想起随性又浪漫的三毛。

　　我在闷闷的班车上，听到了歌声。很快就发现，是她在唱！耳塞连着长长手指握着的手机——她在听着什么歌，曲子真好啊，歌词写的多好啊！她情不自禁随着节拍哼唱起来了！

　　“刚才，听见有人唱歌了么？”我问坐我前一排的许会计。

　　“没有啊。”歌声响起的时候，许会计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情里罢？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姑娘--这姑娘黑色闪光面料的外套里面是宝石蓝的高领毛衣。脖子上挂着大粒大粒的玛瑙项链，左右耳朵各拖一大串五颜六色的塑料珠子。花毛线手套，打过油的高跟鞋。这是李娟在她的《我的阿勒泰》中描述的人物。

　　李娟说：“如此拼命的架势，在城里出现的话会显得很突兀很粗俗的。但在荒野里——荒野无限宽厚地包容着一切，再夸张地打扮自己都不会过份——她之所以不辞辛苦翻越冰达坂，是因为另一条路漫长而多土——怎么可以走那条路呢！她的衣服多新啊，皮鞋多亮啊，头上又浇了那么多头发油！”有一个晚上，我想象着这姑娘打扮和赶路的样子，“多美啊！”我想。

　　时空广大，相隔千年或者相去万里，月光底下，李娟在大戈壁的腹地深处无事点几枝烟花，看姑娘在山谷里独行，而我在班车上听她随意哼唱。都只为自己欢喜。我偶然看到了这光，听到了这歌，心中一动，别无他事，只想说：“哎，在这儿呢，看见了，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