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姨13岁参加新四军,解放后长期担任安徽庐剧团团长兼书记。庐剧原来是安徽地方戏的一个小剧种,原来叫“倒七戏”,是安徽省地方戏主要剧种之一。清末以来,流行于安徽境内的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地区。它在大别山一带的山歌、淮河一带的花灯歌舞的基础上吸收了锣鼓书(门歌)、端公戏、嗨子戏的唱腔发展而成。曲调清新朴实,优美动听,很受当地群众喜爱。我的老姨在上世纪50年代在安徽省庐剧团团长岗位上,建议将“倒七戏”改名为庐剧,被上级采纳。此后,该剧一直称为庐剧至今。
在外婆8个孩子中,老姨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子。因为“小”而倍受宠爱是常情,无人嫉妒,老姨是女孩,女孩更显娇惯。我的四舅胡士平回忆说:“小妹又长得特别逗人喜欢,大人们喜欢逗她,哥哥姐姐们也喜欢逗她,老要碰碰她那翘翘的小辫,一碰她就叫,啊──!还故意叫得声音大些拉得长些,好让妈妈听见。妈妈一听看见是我们就会说:‘什么事呀,出去!’把我们撵出去了,小妹就很得意。不过比较起来,妈妈还不是最护小妹的,父亲更看重小妹,常把‘我格(家)小姥’挂在嘴边。我们家乡把家里最小的女孩叫‘小姥’。妈妈有时随意说起叔父们家的小姥,邻居家的女孩,谁怎么聪明,谁怎么懂事,父亲总是说‘哪有我格(家)小姥好啊’。小妹的生日又恰好是正月初二,正是过年间,吃好穿好又热闹,这也成了小妹得意处:你们可有这么巧的生日?”
在参军打鬼子成为一种高尚选择的抗日战争的非常时期,老姨也要参军。老姨对父母说,为什么哥哥们能参军,我就不能?我的外公、外婆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在娇惯中长到13岁的老姨,就参军上前线去了。老姨原名师兰。因为抗战,参军打鬼子,做革命军人,顺着时代的潮流,男女青年都喜欢改名字。改名的潜规则是跟上潮流。那个时候要上前线,以身报国,男要革命化,女要男性化。“师”是胡氏家谱上的辈分,我的几位舅舅参加新四军后都抛弃了“师”字,老姨也跟着效仿;兰花的“兰”太柔弱,女孩子就柔弱吗?改了,改成谐音的楠,楠木,坚硬,好;就改名为士楠。才13岁,又是女孩,要参军,部队不要。老姨有个办法,缠,缠着部队不放。部队曾住过我家,混熟了,部队行军到哪儿她跟到哪儿,缠得部队没办法,收了,成为新四军七师某部女战士。仅此一事,就表现了老姨的坚定性,有楠木的性格。
我的二舅胡瑞祥那时也在七师工作,他已经是可以骑马的干部了。有天带几个人出差执行任务,途中见到路边上有个小女兵捧着一只脚坐在路边哭。二舅下马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小妹士楠。因走路脚底磨出了泡,泡又被磨破了见了肉,疼得走不了路,掉队了。行过军的人都知道,脚上“打泡”是什么滋味,却不是大事,哭了鼻子,还要被人笑话,可要忍痛走路,要有很大的毅力。老姨是个13岁的小女孩呀,哭一下,掉几滴眼泪,也许可以止痛。二舅见状,也没当个事,任务在身,安慰鼓励了几句,骑马走了。这让二舅后来想起来就愧疚,愧疚了一辈子。为什么不把小妹扶上马,送她一段路?疼得那样,是怎么赶上队伍的呀?
1966年时任安徽省庐剧团团长的楠妹遭遇了“文革”。一位曾因犯错误被处理过的干部以为有机可乘,在一次批斗老姨的大会上指着胡士楠鼻子大骂:“你这个狗叛徒,老实交待你的罪行。”老姨一听猛地一拍桌子,厉声说:“你竟敢造谣说我是叛徒?我13岁参加新四军,一天都没有离开过部队,你们可以去调查。”反过来指着那人的鼻子说:“你不要因为我处理过你就来造谣生事,你的问题还没有结束,只要我还活着,你的处分是跑不掉的。”
文革后,老姨调任安徽电影制片厂担任领导直至离休。而庐剧团的人员看到我老姨一直称“胡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