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天地间只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茶香，伴着父亲度过没有黎明的黑夜。

　　父亲躺在靠椅上，深陷入黑夜的瞳孔中，手里捧着杯浓浓的茶，我清楚地知道父亲此刻在思考什么：“我该拿什么去填补人家几万块的医药费，女儿就要开学了，我又拿什么填补她的学费？”茶的香味溢满屋中，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从那鹅黄泛着碧绿的茶中品出淡淡的清香。

　　小时候，很不解为什么父亲总喜欢喝第一泡的苦茶，妈妈也总是因此责怪爸爸，而我每次用充满期待与好奇的眼神凝视父亲时，他总是笑着丢给我一句似懂非懂的话：“不苦，怎么能品出茶中的清香呢！”

　　太阳东升西落，晒大了稚气未脱的我们，也晒老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亲，父亲的茶中也有了一种阳光的味道。我常常能听见父亲爽朗的笑声，而父亲从不抱怨我们姐弟加在他身上的压力，他把所有的苦都抛入茶中，而把所有的笑都留给了生活。父亲这种乐观一直激励着我向理想的高峰攀援。

　　那一夜，父亲爽朗的笑终于被现实的残酷所冰冻，空气像冰冻的湖水，只有烟的亮光在黑夜里颤动。我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我不敢抬头，怕看见闪动的泪光。真的，我看见的确实是闪动的泪光，可我分明看见父亲眉宇间有一丝舒展的笑容。一阵茫然，我不知那苦涩的茶中有一种什么力量可以让冰冻的湖水化作暖春的温泉。

　　长大后，偶尔听到一句歌词：爸爸说我们是甜蜜的负担，猛地一愣后，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原来，茶的苦涩并不是爸爸的初衷，苦涩之后的沁人清香——要用心灵体味的清香，才是爸爸笑容背后的彩虹。

　　“爸爸……”我找不到一个字一个词来仰望父亲的背影，只有任那淡淡的茶香愈来愈浓，溢满屋中，溢出窗外，溢到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