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舅胡瑞祥今年96岁。他于1937年2月参加新四军,革命经历丰富曲折。二舅最近向我讲了他的一段革命故事。
1946年,在安东军分区政治部工作的二舅瑞祥,随部队暂时撤出安东,转移到孤山县一带搞敌后斗争;一次分区领导决定派二舅瑞祥执行一项任务,作为锄奸科长又兼民运科长的二舅带着通讯员小刘等立即执行任务。后来二舅一行遭到敌人的包围,突围到达团山时,4个人已非常狼狈。就见团山朝南方向山前破瓦屋里出来十几个敌人,朝山上快步走来。山上无处可藏,只有逃。二舅作了敌人搜山的准备。山上地形好,居高临下,找个好地形,严密监视敌人动向,敌人若来搜山,临死前也可以赚它好几个。
天渐渐黑下来,风渐渐大起来。山下是没有灯火的村庄,兵荒马乱的,到处是枪声,谁家还敢点灯啊。没有灯也得下去,不能困死在山上。东北的天气冷得早,饿不死也会冻死。得下山。静静地想一想,早晨与南面敌人打起来的时候,另一边村庄里没有动静,就从那边下去。下得山来,悄无声息地一步一停地摸索前进,未发现敌人岗哨,说明村里没有敌人驻军。进了村,黑灯瞎火,看到人家也不敢贸然敲门。近来大洋河两岸战事不断,老百姓受害很深,都成了惊弓之鸟。在场院里找个柴火垛坐下想主意。方向不明,道路不熟,还是其次。当务之急,是如何把军装换了。
不能敲门也得敲。谨慎地一家一家摸过去,摸索到村那头,忽见一家柴门半掩,心中一喜。二舅便大胆走进屋里,说声走路的。主人停了片刻,可能听出是关内口音了吧,或许有点惊异,但还是缓缓地问,深更半夜找谁呀?听说话的吃力和带痰似的喑哑,二舅判断是位老人,可能还是生病的老人,可以放心了。便向前一步说:向老人家打听道路。老人有点惊奇,说深更半夜的上哪儿啊?二舅毫不犹豫地说,到庄河。这是事先想好了的回答,庄河那边是敌人,免得人怀疑是八路。老人若有所思地停了停,二舅也在紧张思考,看老人如何反应来定下一步棋。没想到老人意外地问了句,要吃的吗?听到这句话,二舅浑身一热。这位胡家二先生,没想到会落难到这种地步。早就饿得不行了,却又装作不那么迫切地说:有,就吃一点。又听老人邀请似的招呼二舅,进屋上炕吧,外屋地冷。听了这句话,确信老人已心知肚明,二舅好像回到了家里,眼泪都要出来了。坐在炕沿上,老人拿来热地瓜。二舅吃着,心里想着,老百姓真是好呀。老人点火抽烟,借着微弱的火光望着二舅这身八路军装,似乎是初见,其实早知道,明知故问,你穿的这是啥衣服?二舅正琢磨换衣服,没想好怎么开口,老人一问,二舅憋不住了,有点央求似的说,能换一换衣服吗?老人不言不语起身去拿出一套破棉衣和一双破棉鞋,递过来问行不行?那种亲切的带有责怪孩子为啥不早说的语气,使二舅感动,连忙说行行行。哪能不行啊,只怕没有。忙把军装脱了,把衬衣领翻下去,穿上破棉衣,麻绳当裤带,棉衣外面再系一根草绳,套上破棉鞋,再用草绳拴得结结实实。老人又像送儿出远门似的帮二舅把头、脸、手、脚、牙齿,都抹上灰土,精心打扮了一番,伪装得不见痕迹,一望就是一个要饭花子。然后递过一个破柳条筐,里面放了些熟地瓜,又递给打狗棍。老人说,这个庄子叫三长沟,出村向东南走,以远山为准,方向就不会差,并且叮嘱二人多的地方要装哑巴。二舅觉着要记住这位恩人,问老人贵姓?老人说,兵荒马乱的,问这个干啥。天亮后,按老人的指点上路了。
二舅自嘲说,从这一天开始,辽南大地上多了个要饭花子。经过18天的乞讨,终于到达大连。18天要饭花子的生活,二舅没有细说。到处是疯狂的敌人,到处有关卡,到处有难以预料的情况,到处也都有群众掩护。说出来,也是充满险情和智慧的18天。
(作者单位为中盐安徽红四方股份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