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说的药不是草药,也不是耗子药,而是庄稼喝的药——农药。我在农村供销社农资部卖了10年的农药。10年里,有多少瓶农药从我的手上卖出已无法计算。10年的卖药生涯,我收获多多,有喜有忧。喜的是成绩,忧的是烦恼。
19岁那年,供销社把我安排在农资部上班,从那时起我就天天闻着农药味过日子,与农民打上了交道。那时我刚从学校毕业出来,对农资一窍不通,幸好那时供销社是吃大锅饭的,农药卖得好坏跟工资没有直接关系。村民来买药,他们指着哪瓶我就帮着拿哪瓶。他们看我还是个大孩子,也不问我有关农药的使用和病虫害的防治。他们都是凭着自己的经验和说明书来用药。所以,常常听见村民们埋怨说,供销社的农药是冒牌货。后来,我渐渐地才明白,其实,常用一种农药,农作物就有了抗药性,只有在说明书的基础上再加一点剂量才能达到药效的。
一年后,供销社实行了承包制,我依然还在卖农药。在那个时期,农资市场已是遍地开花,一般小卖部都开始经营农药了,这严重地冲击了供销社的业务。另一方面,供销社实行私人化了,信誉无形地在村民中丧失了。这个时候我的农药销量呈直线下降。为了把业务做上去,为了让村民信任我这个连庄稼都不会种的小伙,我买来有关书籍自学配药方法,同时也向种田能手求教。与此同时,我积极购进农药新品种。在工作中,我教会了村民怎样识别二化螟和三化螟,村民们称这种虫子叫“钻心虫”,是最难对付的一种虫害。我教会了他们选择最佳防治时期。台风一来,稻飞虱也很厉害,我教会他们怎样科学地喷打。在冬季,我又指导他们用什么药打油菜蚜虫最理想。渐渐地,村民对我有了点信任,直到后来,他们一到我的柜台前,就把我当成了庄稼医生,诊断、把脉全凭我做主了。那一年我的农药销量发生了质的变化。我的收入也跟吃大锅饭时比翻了两番。
这些都是喜的方面,还有烦恼的一方面。
在农村,每年寻短见自杀的人大有人在,特别是中老年妇女,一般都是家庭矛盾和自身疾病等因素而自寻短见。其主要方法就是喝农药。有些是真喝,有些是为了吓唬人而作样子的。事后,有些村民总会跑过来问我是不是卖了药给他(她)。若不是在我这里买的,我还能坦坦荡荡,要真的是出自我手,内心总会有一个疙瘩,很长时间都不痛快。对于买药寻短见的人,时间一长,我也能辨别出几分来。比如,那些看上去失魂落魄样子的人来买药,我是想方设法找理由不卖的。有人虽从表情上看不大出来,但从动作上也能猜出几分,他们一般不跟我砍价钱,拿上手后就用黑色的方便袋打包好,或者直接放在怀里和口袋里,我发现这些不正常的举动后,会当场索要回来,当我把农药夺回来后,他们往往就克制不住心情,哭诉起来。
当然我的判断也有走眼的时候,有一次,来了一个20来岁的小姑娘(职业经验告诉我这个年龄段的姑娘很少会来买农药的),她买好后就直接用塑料袋包好放在了包里。我马上硬是退款给她把药瓶抢了回来,搞得现场很尴尬。后来她的父亲跑过来说,姑娘家的觉得买农药不体面才藏起来的。不过,她的父亲不但没有责怪我,还是向我翘起了大拇指,说我这个人做事很负责。还有一次,是在“双抢”后的某一个半夜时分,我正在营业间值班,一个男子急匆匆地在敲着窗户说要买甲胺磷农药。我看都是半夜了,又是个剧毒药,便叫他白天再过来买,他说:“我明天一早就赶车子出门打工了,田里的中稻生了蝗虫,我怕我老婆买错药,就来买了。”他这样解释后我还是没有卖给他。最后,他急得没有办法了,直接说道:“你卖给我吧,你放心,我不是用来喝的。我又没跟谁吵嘴打架,我干嘛要寻死呢。”我看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卖给了他。还好,第二天没有听见有人喝药身亡的消息。
(作者原为安徽枞阳县钱铺乡供销社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