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喜欢“日常”这两个字，因为它没有“未来”那样让人喷张和躁动，也没有“过去”那般令人追忆和缅怀，有的只是当下的状态，脚踏实地的轻松。

    如同我们煮一壶茯茶，享受着时光的浪费。

一

    其实，关于茯茶，我们用不着提及“世界只有中国有，中国只有湖南有”的狭隘民族主义修辞，归根结底它只不过是时光赠予的一脉树叶而已。如同日子的平淡一样，原本只是素色的，和水一样无色无味，谁曾料想岁月在收敛它锋芒的同时，也把本味真实的味道随手赠送给我们，恰如那一口入喉的茗香。我们的心境随着透彻的冷水慢慢煮沸，将无色的液体渐次晕染，窗外的时光流逝，四溢的茶香弥漫开来……特别是在凛冽的冬季，火苗簇动，围炉取暖，茶汤袅袅，氤氲翻腾，身体也舒展了几分。

    世人都言茶禅一味，殊不知那妙不可言的正是可道的茶意。

    与其说，遇水成茶，倒不如说，遇人成茶。机缘巧合让我们遇到了厚重的茯茶，学会了这种需要煮沸的等待，相反会倾心于带有芳香口味的单层次齿香。而事实上，在我们生性恣肆奔放的时候，一杯热水都不如碳酸饮料来得刺激，总觉得够爽；夜色迷离华灯初上之时，又是一扎扎让人撑破肚皮的啤酒使我迷离几分；但后来，茶让我上了瘾，特别是接近了茯茶之后，每日饭后，习惯煮上一大壶茯茶，自此，刮了油，养了胃，却醉了心。

二

    茯茶既挟裹了江南的烟雨妩媚，又掺杂了风萧萧易水寒的胸襟，一大块粗粝的茶砖，用刀剁钳砸锥拧手掰等各种方式才让它们彼此分离，待清水浸染透茶汤的颜色，一只粗瓷碗，一口醇厚香，顷刻便直抵茶的本质。仿佛茯茶就是一部《华严经》，一直用力地用命来书写，那是神符，那是标度，那是尊重与敬畏，那也是人书俱老。

    事实上，我第一次喝到茯茶的感觉并不是很美妙，只觉得有一股浓重的发霉味，加之凛冽冽的视觉冲击，这浓汤让人觉得着实难以下咽，怎会有如此难以入喉的东西被称之为“茶”？连连叫苦不迭的嫌弃表情让同座的朋友尴尬不已，内心还在一阵嘀咕，虽不比沁人馨香的茉莉花，但是好歹也比不了绿茶的清清澈澈。

    时过境迁，当我渐次放下软饮和酒精的刺激之后，茯茶还是茯茶，我还是那个当时一脸嫌弃的肉身，可是心境已然发生了变化，醇厚和老实的触觉慢慢发散开来，此刻早已没有年少时的张扬和戾气，轻啜在口中的自然是那份洗尽铅华的淳朴和端然，舌尖上、喉咙里甚至精神上都镌刻好了记忆的标签。

    如果说标签，那么金花一定则是茯茶最为独特的脚注。

    俗称的“金花”即“冠突散囊菌”，是一种对人体有益的益生菌体。茯茶中的“金花”含量与茶叶品质呈正相关，并有“茶好金花开，花多茶质好”之说。上等的茯茶自会让人着迷，特别是带有金花的那种，那种欲罢不能的拥有感和品尝感让人顿时失去了好几个魂魄一般，特别是和两三知己一起细品时，那种愉悦真心难以名状，在冽而酽的茶汤中，我们终究做得了自己的终南隐士。把光阴与岁月揉进去，把雨露和风霜捻进去，褪掉了浮躁，却保持了本色，我们的秉性和情怀如同舒展开的茯茶一样慢慢放大，不攀附、不矫情、不做作，依靠自己的强大的内心气场和精神强度，不依靠那些空洞无物的外在来装饰内心，真正的日常独处，才是每个人的精神图腾。

    那是一种绵长、醇厚、幽深的古味，那是言语无法抵达却只能意会得好。“爱上过一个大海的人，怎么可能再去爱小溪呢？”章含之形容乔冠华的这番言语才是茯茶独有的妙处。 

    这次第，怎一个醉心了得。

三

    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记得在一本书中看到佤族人经常说，你喝了茶，就能看到自己的灵魂。因茶通灵，茶接引了天地日月，也接引了岁月长河。

    如此来说，有味莫过日常处，恰逢人间清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