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每天吃过早餐就出门，到街上溜达一圈，便走进对门的顺意茶馆，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这时，服务小姐就会走来，微笑着打个招呼：“蔡爷您早！”父亲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答。服务小姐便在他面前放一个洁白的瓷杯，放一个热水瓶和一个紫砂壶，还有一包茶叶。热水瓶里装满了刚灌的开水，茶叶则是一成不变的茯茶。父亲将茶叶放进紫砂壶里，灌上开水，嗅了嗅茶的香味，盖上壶盖，便转头望着窗外。

    窗外是那条流淌了几千年的资江，江上轮船来往不息，汽笛声声。父亲就陶醉在这片风景中。看过一遍江上的风景，他将紫砂壶里的茶水倒进白瓷杯里，又将紫砂壶灌满开水，就端着白瓷杯，边望着窗外的风景边喝茶，很是悠然自得的样子。

    父亲在资江上闯荡了一辈子，年轻时驾毛板船，风里来浪里去，赤膊背纤走险滩，摇桨挂篷过洞庭。后来进入轮船公司，湘、资、沅、澧到长江，在江湖上泡了半辈子。退休后，心里惦记着的还是水和船，一天不看到心里就像空了什么一样不舒服，所以每天到这顺意茶馆来，为的就是看水和船。

    要说父亲光是为了看水和船也不对，还是为了喝茶。85岁的父亲喝茯茶也是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他告诉我们，年轻时驾船闯荡江湖，喝的就是茯茶。江湖上湿气重，喝茯茶能消食、防感冒、抗感染，也有抗风湿作用，要是不小心划破了手足的皮肉，抓把茯茶放到口里嚼烂，敷到破损的地方包好，一天换一次，过几天就好了。父亲最喜欢的是茯茶的韵味，喝两杯茯茶，人的精神气就来了，神清气爽浑身舒畅。父亲告诉我们，年轻时刚开始同师傅驾船，喝的就是本地茶，一直喝了好多年。有一年运桐油去益阳，商家请他们吃了顿很丰盛的饭，他吃了好多肉，肚子胀得感觉有点不舒服。接着到茶馆，喝的就是茯茶。他连喝几杯茶后，肚胀的感觉竟然慢慢消失了，回船时就买了好大一包带着。当然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慢慢品尝，就用茶壶泡着喝。就这样喝上了瘾，以后驾船到了益阳，总要买两斤茯茶带着，能喝大半年。

    父亲退休后，我们兄弟姐妹都知道他的嗜好，每年总要买几斤上好的茯茶放在家里。父亲一般是下午和晚上泡一壶茯茶，边看电视边喝。上午则到街上转转，运动运动手脚，看看街上的风景，然后再到对门的顺意茶馆去一边喝茯茶，一边看江上的风景。茶馆老板是我四妹的同学，日子久了，服务生都熟悉了我父亲的嗜好与规律，二楼那个靠窗的座位每天都要给他预留着，只要他来，服务生就将茶具、开水与茶叶摆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轻轻地走开。父亲端着茶杯望着窗外，就陶醉在自己的沉思中。

（原文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