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外婆的老末叶，说来话长，我得先从外公专用的大号白底红花搪瓷把缸讲起。

    外婆家就在茶马古道边上的一个小山村子里，有许多的小伙伴和空旷的山野。于是每年暑假我一定得到外婆家住到开学。小村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大黑陶茶壶，泡的就是家里自制的老末叶。

    记忆深处外婆家也有一个大黑陶茶壶和一个外公专用的大号白底红花搪瓷把缸。黑陶茶壶里的是白开水，而搪瓷把缸里外婆一定会放上一把老末叶。

    每天早上，外婆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烧一大锅开水，从一个小青花陶罐里拿出一小坨老末叶放进外公的搪瓷把缸里，然后一瓢一瓢地将开水灌到外公的搪瓷把缸里和一家人用的大黑陶茶壶里，一股白雾腾空而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缕幽香浸入鼻腔。

    每天辛苦劳作的外公收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端起把缸猛喝一口老末叶水，才嗯呀一声放下缸子，满足的样子令人以为这把缸里的水一定是琼浆玉液。外公放下把缸坐在饭桌边，发令：都来恰（吃）饭。

    看到外公这么惬意的样子，我想这是外婆对外公的特殊照顾，一定是非常好恰的家伙，要不，为什么不给我们大家喝的黑陶茶壶里放一坨老末叶呢？

    种种迹象让我对外公的那一把缸老末叶水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趁外婆到菜园子里扯菜的时候，我偷偷地打开把缸，看到的是一汪抹黑的像酱油一样酽的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很苦很苦。外婆没有骗我。可过了一会儿，口里有一股甜味，难怪外婆只给外公喝，原来真的是好家伙。于是，时不时偷偷地喝两口外公的专用老末叶茶。有一天外公终于发现是我偷喝了他的茶，外公说：小孩子不要喝这么酽的茶，茶是刮油水，消食的东西，你们长身体的时候，喝清淡点的绿茶解渴就行了。

    中饭后，外婆的第一件事又是烧开水，重复早晨的日常。可太平洋就不一样，他不认老末叶，只爱喝井水，井水沁甜又冰凉，常常一喝就是半瓜瓢。

    他总是说老末叶茶味道不好，涩口。将老末叶拒之口外。

    外婆带点告诫地说，你不认老末叶，到时节你就晓得厉害了。

    不幸而言中，那年太平洋就尝到了老末叶的厉害。

    太平洋是小舅的绰号，是大舅给他起的。

    有一年夏天，天气非常炎热，嗜辣如命不爱喝外婆的老末叶茶的小舅的头上太阳穴附近生了一个疖子，小舅不听，没事就用手挠、挤，弄得疖子边又红又肿，赤脚医生也不敢下药，说这个位置太危险了。小舅痛得睡卧不好，坐立不安，有点发低烧了，外婆说，实在不行，试试这个办法，也许管用。

    于是外婆从碗柜里拿出青花瓷罐，倒出一坨老末叶，用开水泡泡，然后放在嘴里一阵咀嚼，基本嚼成为一坨浆，敷在小舅的疖子上：躺下两天，消了肿才能动，不然，真的会死。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红肿消失，再过了几天，都合疤了。只是自此以后，那一块地方再也不生头发，像地图上面的太平洋。从此，太平洋此绰号相伴小舅一生。

（原文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