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眨眼间,天就亮了,枪声又响起来。
哨兵跑进来报告:“鬼子出动了!”
河桩命令把熟睡的战士们喊起来,自己使劲在脸上搓了两把,爬上房顶观察敌情。
“今天的情况更严重。你看,四面八方全是敌人。”
志刚随着河桩的手指看。果然,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队队的鬼子兵、皇协军和伪警备队。
“赶快组织部队突围!”河桩跳下梯子,李斌和马振武迎面跑来:“王营长,情况怎么样?”
“情况很严重,我们被敌人包围了。李书记、马区长,跟我们一块儿突围吧!”
两人应声好,扭头去招呼区政府的人。
永定河大堤上,毛利在一群军官的簇拥下,举着望远镜往堤下看,脸上浮着一丝阴冷的笑。几天来,他指挥着近千名鬼子和伪军,在河北几十个村庄反复拉网清剿,杀了不少无辜百姓,更把独立营追打得站不住脚,损失惨重。今天天还没亮,吴敬礼就跑来报告,说是内线传出消息,夜里洪玉秀跟独立营见过面,还送了吃食和子弹。判断独立营定是弹尽粮绝,疲惫不堪,不会跑出多远,可能就藏在附近几个村里。毛利重新部署兵力,在附近几个村子四周撒下大网,然后率人走上堤顶。
独立营来到村边,匍匐在几堵矮墙后。太阳开始毒辣起来。他望望身边的几个干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沙哑着喉咙说:“看来今天得硬拼了。我们必须冲上大堤,冲过河去,冲出去一个是一个!”
空中传来一阵啸叫,几颗炮弹在村中炸起几股浓烟。河桩一挥匣子枪:“同志们,跟我冲!”带领战士们冲出村子。
毛利站在堤顶上,望远镜紧随着灰色人影移动,指挥着炮兵校正目标。炮弹落处,不时有人跌倒在地。毛利哈哈大笑:“王河桩,独立营,统统死了死了的!”命令发射信号弹。随着3颗信号弹升起,四周立刻枪声大作,铁壁合围开始了。
独立营迎头碰上的是宫琦。此时炮击已经停止,宫琦挥舞着指挥刀,领着一群鬼子冲过来。立刻,刀枪的撞击声、受伤者的惨叫声响成一片,空气中飘荡起浓重的血腥味。
战士们远的用枪打、用手榴弹炸,近的用枪托砸,再加上二愣和李三林的两挺机枪,一挺在前面开路,一挺在后面猛扫,很快在敌群中杀开一条血路。冲过几层包围圈,终于突到大堤底下,可立刻被急雨般的枪弹阻住了去路。独立营利用一条干沟为掩护,弯腰猛跑,前后左右的枪弹密如飞蝗,打得地面噗噗作响,溅起一片沙雾。
就在独立营跑出三四里地,仍摆脱不了堤上堤下敌人的追击,几乎陷入绝境的时候,志刚猛然发现了异常,忙喊住河桩:“营长,你听,弹流!”
河桩这才发现,对面堤上枪声虽然激烈,弹流却很高,都是从头上飞过。心中不由一喜,知道有人暗中相助,忙止住奔跑的队伍:“快,从这儿上堤!”
独立营没有多少伤亡就冲上了堤顶。在败退的伪军队伍中,河桩看到了葛瑞的身影。他匆匆送去感激的一瞥,便指挥大家渡河。
毛利见铁壁合围也没有歼灭独立营,反而让他们冲上了大堤,忙命令炮兵猛烈轰击,并指挥所有日伪军向独立营占据的堤顶蜂拥而上。
河桩在弹片硝烟中奔跑着,命令殿后的二愣一定要阻住敌人,掩护其他同志过河。
李斌捂着滴血的胳膊跑过来,告诉河桩马区长没跟上来,扭头就要下堤去找。河桩望望密密麻麻的鬼子:“来不及了,赶快过河!”可巧水生跑到眼前,便让他保护李斌。水生二话不说,架起李斌就跳下大河。
三四十杆枪的火力毕竟太弱,鬼子眨眼就冲到了近前。二愣瞪起眼珠子:“同志们,把子弹、手榴弹都打光!今儿个就一锤子买卖了!”密集的交火中,鬼子伪军成片倒下,二愣身边的战士也越来越少。就在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小强跑来朝他喊:“连长,快看,营长他们过去了!”
“撤!”二愣把扳机一抠到底,将枪内的子弹全部打出去,抱起机枪就往河边跑。猛的,像有人在后面狠推了一把,整个身子飞起来,直拍拍从一丈多高的河坎上跌下去,摔入急速奔流的河水中。
毛利站在激战后的堤顶上,脚旁躺着东一具西一具的尸体。突然,他暴怒起来,狠命抽打宫琦和“镇北关”几个日伪军官的嘴巴。一眼看见躲在人群中的葛瑞,毛利更是怒不可遏,抓住脖领子拉出来,一刀将他劈倒在地。
夜幕无边,星斗满天,四野寂静无声。柳芽怀抱兴邦,和香巧肩挨肩地坐在麦田里,没有一丝困意。
自打遭遇鬼子骑兵,和家人失散,已经五六天了。幸亏野地里有的是水坑,好歹能解渴;将熟的麦田一片连一片,饿了就搓麦穗吃。今天一整天,这一带还算平静,没有日伪军骚扰。可她们仍然不敢乱动,直等到天大黑后,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钻进麦地。香巧把搓好的麦粒递给柳芽,柳芽放进嘴里嚼成糊糊喂给兴邦。等兴邦吃饱睡着,她俩才顾上自己。柳芽在黑暗中望着低头搓麦穗的香巧,心里充满感激。
李大裤裆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领着一群伪警备队,在野地里、树行间横来竖去,像蹚野兔子似地乱蹚着。一边蹚一边咋呼:“出来,别躲着了,早他妈看见你了!告诉你们,独立营完蛋了,王河桩也被打死了,你们的靠山倒了!赶快出来自首,皇军饶你一条活命!不出来,统统杀光!”
李大裤裆这回带队扫荡,是被“镇北关”忽悠出来的。铁牛那一枪打偏了,没有要了他的命,只在头顶上划出一条深深的沟。
独立营失利后,李大裤裆按照“镇北关”的主意,主动找毛利请求去扫荡八路残余。
他带着他的警备中队,找浅水处涉过永定河,把队伍散开,命令士兵仔细搜索,不管遇到什么人,都要带到他面前验看,不听话乱跑者,格杀勿论。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一群老百姓迎面跑来,后面远远追着日本兵。李大裤裆当即来了精神,指挥警备队围了上去。百姓们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只得躲进附近的王家屯。
后面追赶的日本兵是榆垡的宫琦,他也是奉毛利之命,来搜寻八路军残余的。宫琦见李大裤裆前来协助,很是高兴,两人合兵一处,把王家屯团团包围起来。
没想到,这一围,竟把王老宽两口子也给围在了村内。
老乡们终究躲不过敌伪军的搜查,被三三两两赶往村中的打麦场。李大裤裆一眼认出人群中的王老宽,不由大喜过望。
李大裤裆一把揪住王老宽的脖领子:“老东西,死到临头了,服不服气?说,你儿子呢?”
王老宽知道今儿是躲不过去了,便朗声回答:“在打你们这些兔崽子!”
李大裤裆扬头怪笑:“别他妈做春秋大梦了,王河桩早死在永定河里了!”
“不把你们这些鬼子汉奸杀光,我儿子死不了!”
“让你嘴硬!”李大裤裆朝王老宽脸上狠狠打了一拳,向手下吆喝:“把这老东西捆起来,回头再慢慢收拾他!”
王老宽把手伸向腰间,一把飞刀甩出,跑在前面的伪警备队员应声倒地。当他再次抬手时,李大裤裆连开两枪,王老宽晃了几晃,翻身倒在血泊中。
河桩娘哭喊着扑向王老宽,旁边的鬼子兵窜上来,数把刺刀一起扎在她的身上。
人群骚乱了。宫琦一挥指挥刀:“射击!”鬼子的机枪响起来,人们一排一排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