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逃难的人们纷纷回家,准备过年。年三十那天傍晚,河桩也回到了家,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回家。
全家人见了河桩,都非常高兴。小兴邦已经8个月了,一点也不认生,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挥舞着两只小手要河桩抱。河桩从柳芽怀里接过兴邦,先使劲亲了一口,然后高高举过头顶,逗得兴邦咯儿咯儿直乐。
如今劫后余生的相聚,大家边吃年夜饭边感慨万千。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等人们散去,已是星斗满天。站在院子里,望着深远的夜空,老奎对河桩说:“你们踏实歇着,我去放哨。”
老宽说:“哥,我跟你一块儿去。刚吃饱,也遛遛食。”
河桩望着两位老人走进夜色中,才进了厢房屋。
兴邦已经睡了,柳芽坐在焐好的被子上。见河桩进屋插上门,柳芽爬起来扑上去,紧紧抱住河桩的脖子:“想死我了!”眼泪便汹涌地流下来。
河桩抚摸着有些消瘦的柳芽:“这些日子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吃了不少苦吧?我问大爷和爸,他们不说。”
“他们是怕你担心。这些日子,唉,没法儿说呀,能活下来,就是天大的便宜了。”柳芽说着,一腔辛酸涌上来,泪水濡湿了河桩的胸脯。
“唉,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河桩把柳芽更紧地搂着:“只要我们咬牙坚持住,小鬼子总有一天要滚蛋!”
柳芽依偎在河桩怀里,默默地点头。
正月十五元宵节,为了庆祝反“扫荡”胜利,鼓舞人们的斗志,区政府在独立营驻地押堤村组织了花会表演。参加演出的有押堤村的高跷会、张华村的龙灯会、太子府的武吵子会和沙子营的小车会。
作为东道主,押堤村高跷会会首、“堡垒户”沈大爷早早就把会员们召集起来,按照角色化妆。
河桩正和志刚商量往外派岗哨的事,水生带着两个区小队老队员走进来:“营长,区小队今天放假,就派我们三个去放哨吧。我们上了年纪,不大好热闹了,让小伙子们玩儿去吧。”
河桩听了水生的话,立刻高兴得笑起来:“大叔,你们可帮我解了个难题。那就辛苦你们了。一定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能让敌人钻了空子。”
“放心,我们仨分别三个方向,离开村子五里以外,把敌人盯紧,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回来报信,保证误不了事。”
送走水生,河桩还是在村子四周布了岗哨,每班儿一个小时,以便让站岗的战士也能轮流看上表演。
这时,李斌和马振武走进院子,和河桩几个人说说笑笑走进高跷会化妆的娘娘庙。
化好妆的会员们绑着四尺二寸高的柳木腿,有的坐在窗台上,有的靠大树站着。打鼓的、敲锣的、吹喇叭的、护场打旗的,乱哄哄站满一院子。正在忙里忙外的沈大爷见了河桩几个,满面红光地跑过来:“几位领导都来了?快给指导指导!”
河桩哈哈地笑:“我们几个都是棒槌,谁能指导?一会儿就看你们的了。”
正闹哄着,在村口望风的人跑进来报告:“来了,来了!”
沈大爷拿起令旗,用力一挥:“准备!”满院子立刻肃静下来,会员们按照各自的位置站好队形。两杆会旗斜十字交插摆在最前,紧跟着是高跷队,最后是锣鼓班子,护场的打着小旗围在四周。沈大爷站在队前,把令旗一举:“起!”锣鼓队立刻敲打起来。此时的沈大爷俨然一位将军,带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迎向村口。
第一个来到的是张华村的龙灯会。根据会规,沈大爷迎上前与张会首互致问候,互换拜匣,然后鼓乐齐鸣,欢送龙灯会到预定场所休息,直到把其他两档花会都迎进村。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李斌跳上娘娘庙的高台,代表区政府讲了话。河桩也讲了“反扫荡”的情况,感谢广大群众的支持。
随后,会首们聚在一起商议好演出顺序,表演就正式开始了。一时间,村子里彩旗飘舞,锣鼓喧天,周围村子的人们也纷纷跑来看热闹。
河桩和志刚检查完岗哨,找到了混在人群中看表演的金驹。3人爬上永定河大堤,找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
“最近这段日子,有个疑问一直憋在我的肚子里,始终放不下。”河桩望着空荡荡的河道,那里正有一个小旋风滴溜溜地转,卷起一股沙尘。“你们想想,我们打鬼子的伏击,鬼子怎么就知道我们埋伏的堤段?再有,几个伤员刚离开洪部,就遇了害。我想,这不会是巧合,里面一定有问题!”
金驹瞪大眼睛:“你是说,有内奸?”
志刚沉思着点头。“我想,这个人不会在区政府,区机关的人不了解独立营的情况。要有,应该在我们的队伍内。”河桩把手里的枯草梗一截一截扯断,扔在脚下。
河桩转头看向金驹:“我问你,独立营伏击鬼子的战斗部署,除去你和郑新,有没有透漏给别人?”
“这……”金驹回想了一下,“我只暗中告诉了刘顺,还嘱咐他一定保密。我想,刘顺不会泄漏出去。至于郑新,他告没告诉郑民,我就不清楚了。”
“郑民这段时间的表现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天到晚吊儿郎当,还经常把郑新叫到没人的地方,嘀嘀咕咕的。”
“郑民这个人品质不好,被撤职后抵触情绪很大。遇到诱惑,说不定就会做出背叛之事。你一定要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发现异常,及时汇报。”河桩拍拍金驹的肩膀,疼爱地注视着这位小兄弟。
几个人讨论了半天,仍是不能确定谁是内奸。郑民的嫌疑很大,可没有证据。
村里的锣鼓声沉寂下去了,花会表演已经结束。3个人站起身,默默地走下大堤。
晚饭后,水生向河桩、志刚报告了一个情况:水生和那两个区小队员出村后就分了工,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自己向北。走出四五里路,见有个沙岗,就爬上去,在矮树丛后坐下来,一边抽烟,一边观察周围的动静。忽然,从村子方向走来一个人。待走近,竟是便衣队的郑民。水生心中诧异,便站起身迎上去:“郑副队长,怎么不在村里看热闹,跑到这野地里来了?”
面对持枪突然出现的水生,郑民现出满脸惊慌,小眼不停眨巴着:“你,你是?”
“我是区小队的,奉命在这儿放哨。”水生警惕地紧盯着郑民,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好。我,我不喜欢热闹,怕吵。出来溜达溜达。”
“可不能溜达远了,不安全,还是赶快回去吧。”
“是是。”郑民连连哈了几下腰,转过身匆匆走了。
水生又回到沙岗上。过了一袋烟的工夫,不远处的树林里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在一棵大树下站了一会儿,又四下踅摸了一阵,便顺原路往回走了。
“接头?”志刚望着河桩。
“不管是什么,为了安全,咱们得马上转移。”河桩又问水生:“大叔,你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李书记了吗?”
“告诉了。是李书记让我来找你们的。”
“那好,你赶快告诉李书记,立刻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