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礼兴冲冲走进客厅，对吴敬仁说：“二哥，好消息，张运来打进洪部啦！李栓子跟他接上了头。”

    “好！”吴敬仁一拍大腿：“洪老婆子，看你还能蹦几天，早晚是我的盘里菜！”扭头对吴敬礼说：“郑民那儿你还得抓紧点儿，佐藤那个老小子又在催了。”

    “二哥放心，我一直派人盯着。这些天郑民以养病为名，始终住在汪家场。”

    “我看，总这么含着葫芦露着把儿不行，不如给他挑明。他要愿意跟着咱们走，万事皆无；要是不愿意，也别让他露了风，干脆把他咔嚓了，也绝了佐藤的念想。”

    “二哥看这样行不行？我这就去找他，想法把他带到固安去，让佐藤亲自跟他说，他不敢不答应。”

    “这倒是个好主意。”吴敬仁点点头，“不过，千万加小心，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吴敬礼来到汪家场。汪安见是老熟人，连忙让进上房客厅。吴敬礼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郑队长不在？”

    汪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昨儿个晚上喝多了，还没起呢。您先坐着喝茶，我给您叫去。”

    好半天，郑民才打着哈欠从西厢房里出来。桃儿自打出了事，羞于见人，轻易不露面。

    “姑爷。”汪安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你吴三哥在屋里等你哪。”汪安以前对郑民是又怕又烦，恨不得他死了才好。自打桃儿被五男强暴了，担心郑民把桃儿甩了，倒反过来处处讨好郑民。

    郑民进屋喊了声三哥，便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

    “兄弟，干嘛这么无精打采的？”吴敬礼瞅着郑民直乐。

    “唉，我有什么可精神的？”郑民哭丧着脸，“我是老娘婆死在裤裆里，窝囊到家了！俗话说得真是好，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呀！”

    “我猜想你这几天心里烦，特意过来找你聊聊天。要不，咱俩出去蹓跶蹓跶？”

    “我眼下是人嫌狗不爱，只有三哥还惦记着我。”郑民知道吴敬礼要和他说事，带头走出屋子。

    两人来到村外小树林，在一棵大树下站住。吴敬礼问了便衣队的情况，又问郑民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郑民一屁股坐在地上，“副队长都让人家给撸了，大哥又顶不起来，我有什么办法。”

    吴敬礼又想起戏词，便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以成败论英雄；忍得一时气，能行万里船。直说得口吐白沫，见郑民仍是沉默不语，也就叹了口气：“看来你的心病还真是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了。要不，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咱们去固安玩儿，那可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郑民冷笑，“越是好地方越得花钱。我眼下可是两手空空，身无分文。”

    吴敬礼大声赞叹：“兄弟说了半天，就这句话说到点儿上了。大丈夫活在世上，什么都可以不要，就两样不能没有，那就是一个权，一个钱！没有权，就没人敬重；想玩乐，就得用钱撑着。不过，兄弟放心，去固安的花销，全是三哥我的！”

    “三哥的恩情，我至死不忘。可这钱……”突然，郑民眼睛一亮，“三哥帮我一把，我自己去弄！”

    “到哪儿弄？”

    “鲍各庄。鲍各庄保长鲍迎宾富得流油，还跟独立营勾着。就去抢他！”

    其实，郑民这是挟私报复。一次，便衣队到鲍各庄筹措粮饷，吃饱喝足后，郑民悄悄向鲍迎宾要犒劳。鲍迎宾知道郑民是想捞外快，他最看不起这样的人，便不软不硬地说八路军有政策，如数缴齐粮饷后，没有额外负担。郑民的私欲未得到满足，认为是鲍迎宾看不起他，便把鲍迎宾暗恨在心里。

    “他家有多少人、枪？”吴敬礼也来了兴趣。

    “哪有什么人、枪？他儿子在北平开铺子，一家人都跟过去了。家里就是老两口子和两个长工。”

    “那还不好办？”

    第二天夜里，鲍迎宾被灭门，所有值钱物件被劫掠一空。

    郑民和吴敬礼穿着皮袍子，围着毛围脖儿，眼上卡着金丝眼镜，装扮成富商的样子，坐着辆大车，大摇大摆向固安而去。临近北关城门，郑民忙叫停车。城门口，人们排着队，在日本兵的监视下，接受治安军的检查。

    “没有良民证，咱们怎么进城？”

    吴敬礼没说话，掏出良民证在郑民眼前晃了晃。

    几个人顺利进了城，把马车赶进大车店，让赶车的小匪照料牲口，吴敬礼便带着郑民进了澡堂。在热水池里泡透了，又搓了身子、修了脚，两人躺在床上喝茶。天将黑时，吴敬礼把郑民领进翠香楼。酒足饭饱，吴敬礼让郑民选个满意的妓女。看着郑民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搂着妓女亲热，吴敬礼冷冷一笑，出门走了。

    日上三竿，郑民从沉睡中醒来，想起吴敬礼，忙推开缠绕着他的妓女，穿好衣服走下楼，却见吴敬礼已在喝着茶等他了。

    “怎么样兄弟，这一宿够乐了吧？”吴敬礼嘲讽地问。

    郑民嘻嘻地笑，似乎整个人都变了样儿，把嘴凑近吴敬礼的耳朵：“多谢三哥了。要能天天这样，给个县长都不换！”

    “温柔乡是英雄冢。”吴敬礼又说了一句戏词，撇撇嘴，“兄弟真是小家子没见过大世面，这算什么？兄弟只要跟着哥哥走，以后有的是大事让你干，有的是大富贵任你享受。”

    郑民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往后一切都听三哥的。三哥，昨儿个夜里你去哪儿了？”

    “去会个朋友。这个朋友可是位有权有钱的，要是跟他合作好了，那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想不想见见？”

    “见！请三哥引见。”

    吴敬礼把郑民带进大东亚洋行。佐藤正穿着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一边品茶，一边看歌伎表演。郑民见佐藤是个日本人，立刻想起受辱的桃儿，恼怒地转身就走，被吴敬礼一把拉住。佐藤放下茶杯，慢慢走到郑民面前，阴沉的眼里射出两道凶光：“郑先生，看来你对大日本帝国很不友好。不错，我们的士兵是污辱了你的女人，可你更杀害了大日本圣战勇士，这，你要偿命！”随着佐藤的喊叫，门外冲进几个持刀的日本武士，齐刷刷把刀指向郑民。

    此时，郑民心中的那点恼怒早跑得无影无踪，只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可怜巴巴地望着吴敬礼：“三哥，你不是说来见朋友吗？”

    佐藤一听这话，挥手让武士退下，换上一脸笑容：“郑先生，你只要和大日本帝国合作，我们就是好朋友，我保证让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在佐藤严词威逼下，在战刀指着肚子的恐吓下，在金条、艺伎的引诱下，郑民害怕了，屈服了，把便衣队、独立营经常活动的区域，以及武器、人数，统统告诉了佐藤，并答应佐藤随时传递情报。

    在往回走的路上，郑民有些愤恨地说：“三哥，你可把兄弟塞进狗肉柜子里去了！”

    吴敬礼装得挺委屈：“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哥哥可是给你指了一条富贵路哇。”

    “富贵路？哼，汉奸！”

    “汉奸？你不当汉奸，共产党、八路军给了你什么好？”

    郑民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