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家乡,没啥娱乐活动。只有年前秋后的农闲季节,村里才请些说书人来,说唱它几天几晚,消闲乐趣。
说书人分两等。一种是以乞讨为主要营生,肩上搭着破口袋,手里拿着胡琴,到每户人家门口,胡琴往腿上一支,说唱一段,主家便递上五分钱或一碗剩饭。另一种是真正的书艺人,收的是现钱。
说书场选在村子正中,一片土场上。中间摆着方桌,桌上铺着借来的红绒布,搁着茶壶、白碗,还有一盏小马灯。天刚擦黑,各家各户把锅碗瓢勺洗刷干净,鸡圈鸭栏门挡严实了,大门那么一锁,带着板凳就直奔书场听书去了。说书人开始唱几段炎凉曲子,吆喝人,等人到得差不离了,这才抱拳作揖,说几句套话,醒木一敲,书归正传。
说书的形式也有二种。一为说小书的,二是讲大书的。
说小书的,往往是男女搭配,一把琵琶,一把三弦,女的穿着旗袍,男的穿着长衫,有表白,有唱腔,一弹一唱,男女配合得十分默契。小书的段子,大多是“痴情女子” “落第秀才”之类的才子佳人故事。像“孟姜女哭长城”“苏三起解”“王三姐住寒窑”、“十八相送” “狸猫换太子”等等,说到生离死别时一琴一弦把住压得很低,如泣如诉,说书人削尖了嗓门,吐字沉缓,抑扬婉转。这时,风不动,树不摇,一团悲哀笼罩全场,把人听得柔肠百折,肝胆俱碎,仿佛那受苦受难的正是自己。正应验了“听唱书流泪,替古人担忧”一词。第二天干活,人们在田间地头还感叹着书中人物的悲欢离合。
讲大书的一般都是单档。一人一扇,只有表白说到紧要处,声情俱佳,纸扇时张时合,洒脱自如,讲的都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说岳全传》《七侠五义》《薛仁贵》《胡家将》《罗通扫北》等故事。这等大书,我最最喜爱,我最初的那些历史知识就启蒙于此,儿时听书的经历还激起了我一生爱读史书的兴趣,可谓受用终生。
说书先生声音粗犷沙哑,甚至有些声嘶力竭,却别有一番韵味。说到两军沙场交锋时,说书人猛然站起,嘴里打着口技,学着马嘶和各种交战声音。一声叫阵,能吼破夜空,几里之外,听得真切。吓得小孩子直往大人怀里钻。
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