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东天，清辉照得大堤上下亮如白昼。王老奎和徐二婶走在堤顶上，心里也像皎月一样亮堂。今天徐二婶收获不小，拾的棒子不仅装满了筐头，还装满一布口袋。

    “歇会儿吧。”走到一座“土牛”前，徐二婶把筐放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远道无轻载。”王老奎也把布口袋放在地上，活动着胳膊。

    “今儿个的月亮可真亮。”徐二婶仰头望天，脸上洋溢着一种满足。

    “今儿八月初十，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中秋节一过，地里也就没嘛了。”

    “所以呢，这段日子我得紧忙活。狗耷拉舌头的时候不忙，鸡跷脚的时候再忙就晚了。等到刮风掉雪的三九隆冬，没吃没喝的，哭都哭不出来。”

    王老奎叹口气：“穷人啊，苦日子真是难过。”

    “不死，再穷再苦也得过！”徐二婶的眼睛再一次盯牢王老奎。

    王老奎心里的那股热浪又翻腾起来，也不错眼珠地看着徐二婶。

    徐二婶走进几步，望着王老奎的脸，眼里闪着泪光：“你要是不嫌弃，我跟了你吧？”

    “我……”

    “我知道你是共产党，在干打鬼子的事。我不怕，是死是活，我都跟你在一起！”

    王老奎心里几十年的坚冰瞬间彻底融化了，他一把将徐二婶搂到胸前。徐二婶仰起头，把嘴送上去。两人紧紧地吻在一起。

    洪部遭了大难。洪文龙在带队攻打谢家铺时，被谢麻子打死了。

    洪玉秀自从答应河桩攻打谢家铺，就进行了积极准备。洪部攻打谢家铺，一是为了帮八路军拔除钉子，二也是为自己筹集粮饷，洪玉秀知道谢麻子富甲一方，油水很大。几个首领几经研究，决定由洪文龙带领三十人前去，师爷郑俊杰在家组织大车，在谢家铺打开后搬运粮草。

    一天深夜，洪文龙来到谢家铺村口，按事先侦察好的路数，没费什么劲，就把两个站岗的家丁解决了。队伍顺着大街来到谢家大院，却遇到顽强抵抗。谢家大院四周围着一丈多高的砖墙，墙上有马道，有枪眼，可以四处跑动、射击。院子一角还筑有炮楼，站在炮楼上，整个村子一览无余。

    洪文龙的队伍还没到院子跟前，就被炮楼上的哨兵发现了。一声枪响，全村震动，在厢房里睡觉的家丁们纷纷拿起枪，上炮楼的上炮楼，上围墙的上围墙。谢麻子也提着手枪跑上来，躲在枪眼后面指挥射击：“瞄准喽，狠狠地打！”

    密集的枪弹阻住了洪部的队伍。洪文龙抬手止住大家，退到一堵矮墙后观察形势。

    “偷袭不成，就硬攻！”副队长赵彪建议。

    “不行。”洪文龙摇头拒绝，“谢麻子的火力很猛，硬攻伤亡太大。这样，你在这儿组织佯攻，我带几个人绕到后边，爬墙进院，给他来个里应外合。”

    赵彪应声“好”，把长短武器集中在一起，朝着高墙猛射。洪文龙领着几个轻功好的人，带着撑杆、飞抓，悄悄绕到院墙后面。

    不想谢麻子老奸巨猾，看下面只射击不进攻，恐怕有诈，便带人在围墙上绕圈巡逻。到了院后，果然见树影里有几个人在向墙边运动。几个家丁举枪要打，谢麻子伸手拦住：“慢，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洪文龙见围墙上毫无动静，以为无人，便命两个弟兄接好撑杆，准备越墙。这撑杆是白蜡木制成，又韧又硬，富有弹性，每根约一丈长，杆头上镶着螺丝，越墙时几根接在一起，翻一两丈高的房屋或围墙不费吹灰之力。洪文龙一挥手，两个弟兄挺起撑杆，跑到围墙下，撑杆一点地，飞身而起。

    谢麻子在墙垛后看得真切，冷笑一声，抬手就是一枪，家丁们也跟着开了枪。两个弟兄撑着杆在空中停了一下，随即往后一仰，重重摔在地上。

    洪文龙见状，急叫把两个受伤的弟兄抢回来，自己掏出飞抓，骂了声：“谢麻子，看老子活劈了你！”几步窜到墙下，抖手抛出飞抓，猿猴般攀了上去。

    围墙上的家丁举枪又要打，仍被谢麻子拦住：“等等！”狞笑着看着洪文龙。等洪文龙攀到垛口，刚要翻身上墙时，谢麻子伸枪抵住了洪文龙的脑门。两人对视了刹那，谢麻子勾动了扳机，洪文龙布袋似的摔了下去。

    赵彪得到洪文龙阵亡的消息，如同五雷轰顶，无心再战，背着洪文龙的尸体返回南辛庄。

    洪玉秀在天快明的时候就起来了，和郑俊杰一起指挥着人们套大车，装麻袋，准备到谢家大院拉粮食。洪玉秀相信，洪文龙此去万无一失，以三十个满身武艺的弟兄对付十几个家丁，应是手拿把攥。忽然，她看见顺着堤顶跑过来一群人，在初升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慌乱而急促。猛的，她一眼认出跑在前面的赵彪，在赵彪身后，几个弟兄的背上都背着人。她一下呆住了，只感到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待赵彪跑到她面前，跪地大哭的时候，她的心一下沉到底，身子晃了两晃，便软软坐在地上。

    洪文龙的丧事办得很隆重，张卫、河桩和李斌闻讯都赶来了。洪文龙的媳妇抱着三岁的儿子小龙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洪玉秀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紧抿着嘴角，眼里没有一丝泪花，默默接受人们的吊唁。直到三岁的小龙在妈妈的帮助下摔碎孝子盆，洪文虎站在灵前喊出：“哥，你放心走吧，我一定给你报仇，一定把侄子养大”时，洪玉秀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悠长的哭嚎，展开双臂搂住棺材久久不放。

    丧事过后，洪玉秀如同得了一场大病，双腮塌陷，面容憔悴，躺在炕上下不来地。腊梅整天侍奉在妈妈身边，喂药喂饭，以泪洗面。

    十几天后，洪玉秀终于恢复了元气，命人把有关头目召来，商议复仇之事。洪玉秀望着几个亲信，悲痛地说：“文龙被谢麻子害了，这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宁可再搭上我这条老命，也得把谢家大院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