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喝茶,茶缘所至,写茶咏茶画茶乐此不疲。
三年前有出版社找我约稿要出新版《闲闲堂茶话》,我想把插图改为统一的方寸小品,并且配以自作旧体诗,就此开始了方寸茶画小品系列,用了两三年画了一百幅左右。
为什么要画这么小的画?
这就像问喝茶“为什么要用这么小的壶、这么小的杯?”一样。我的茶画小品,是作为题图来画的,本来就无需太大,而我选择的题材是茶壶茶杯茶碗,方寸之地已经足以表现。方寸小品装在画框里,比照片还小得多,不占多大地方,甚至可以摆在桌头或柜子上,节省空间。我的这批茶画小品,随画随有朋友收藏,颇受欢迎,反响是小巧好玩,有味道,不俗,适合书房茶室清赏。
其实方寸小品很难画,因为面积太小,极难布置,有一点儿失误都很显眼,所以我自己满意的作品并不多。
我的茶画小品大都题了诗句,之所以题诗是因为有些意思只能借助诗来传达。中国画与西方绘画的最大区别,可能就是中国画与文学特别是诗歌密不可分。画上题诗是中国传统,如茶具图若没有诗文衬托支撑,就成了西画里的茶具静物,相形之下,就单薄多了。若是一本书里有一百幅插图都是光秃秃的茶具,就近乎装饰图案了。题了诗句的茶具图小品,小虽然小,但却每幅是独立完整的画作。
作为中文系出身,我其实一直也在写旧体诗,年到半百,有一些感觉似乎只适合用旧体诗来表达,而茶诗尤其如此。当然,我写的茶诗并非都是咏茶,茶有时只是一个背景或点缀。
2000年,《功夫茶话》出版后,责任编辑赵泓来函索句,我写了两首小诗。一首是:“闲书一册赖君成,何曾有意续茶经。文章报国时未许,万千滋味且品茗。”另一首是:“游戏文字略清通,说茶何尝用甚功。可笑十年磨一剑,未试无奈改中锋。”当然这两首诗无甚深意,聊以酬应知交而已。还有一些诗是记录个人的茶事经历与见闻,如“西山多古寺,京城少闲人。静品茶滋味,难得远风尘。”
2008年我参加博士服务团到云南挂职任省国资委副主任,后来多次有机会到茶的故乡探访,结交滇云茶人,得以亲近普洱茶特别是古树茶,于是情至赋诗一首《临沧访茶纪游》:“古树叶芽绿嫰茸,枝头摘下春意浓。试嚼鲜茶细品味,清香风韵大不同。”
五十岁之后,对人生有了更深的理解,茶入口中,品尝到的滋味更丰富了。以这首《甲午岁末有感》为例:“无缘参禅不羡仙,未及八斗过八砖。行遍天下九万里,一壶清茶对南山。”
这些小诗俚句卑之无甚高论,但是对我来说却是生活体悟的结晶,因此难免敝帚自珍。喝茶、写茶、画茶、咏茶,年长日久,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一点的心得,那就是渐渐地对茶有了自己的认识,不再人云亦云、亦步亦趋,与流行的茶风拉开了距离。
啜苦回甘乃是由于国人饮茶多喜浓烈,而我晚近发现无论绿茶红茶普洱茶乌龙茶茯茶,投茶量较常规减半再减半,汤色淡些再淡些,则滋味不待先苦,入口便有微甘隽永之味。用茶减量,初不为节省,实因遵医嘱少饮为佳。此亦为献芹负暄,不知有人肯釆纳愚见否?
我写茶诗、画茶画、写茶书,与喝茶一样,都是在探寻茶味。我努力在简单中呈现复杂,尽量单纯而有余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