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腔还未哼完,二门就被人拍响了:“东家……”是长工姜海。
李大裤裆的兴致被打断,很不耐烦:“大晚上的还不消停,嚎什么丧?”
“李头儿,开门吧,有人找。”
“嗯?”李大裤裆听出李狗子的声音,心里诧异,推开崔兰英,挥手让两个女人进屋,然后问:“狗子,什么事?”
“开门吧,开开门你就知道了。”李狗子吞吞吐吐。
李大裤裆打开二门,一下呆住:门外黑乎乎站了四五个人。
“这,这……”
“李保长,别害怕,我们找你说点事,走,到屋里去。”站在人群前面的人说了话,语调虽然和缓,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李大裤裆摸不清对方来路,只得带头进屋,点起泡子灯。灯光下,李大裤裆看清了,除去三个陌生人,一个李狗子,竟然还有个王老奎。
“李保长,又吃西瓜又唱戏,小日子不错呀!”众人坐定,一个面目清秀、腰插短枪的年轻人微笑着说。
李大裤裆听出这是对他的揶揄,咧咧嘴,没有说话。
“李保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年轻人脸一绷,“我们是共产党,八路军。我是固安抗日十一区区委书记李斌,今天特地来拜访你。”
李大裤裆吓得差点儿坐在地上,连忙哀求:“李书记,我可没干坏事呀。我这个保长,是日本人硬让干的。李书记,你就饶了我吧。”
“你是什么人,不用自己表白,我们了解得很清楚。你真的没干过坏事吗?你没帮鬼子搜查过共产党八路军?你没欺压过老百姓?”见李大裤裆被镇住了,李斌口气一转,“当然,你还不是罪大恶极,还可挽救,不然,我们早就惩处你了。”
李大裤裆连连点头称是:“我不会跟日本人一条心的。再怎么着,我还是中国人呀!”
“李保长有这个认识再好不过了。告诉你件事,但你必须保密,出了差错唯你是问:河沿儿建立了抗日村政权,王老奎是抗日村长,今后你要积极配合他的工作。”
李大裤裆暗吃一惊:原来这一家子都是共产党啊。侄子是八路,大爷当抗日村长,将来河沿儿的大权得让他们抢去呀。想着,心里升起愤怒,瞪起两眼朝王老奎望去,见老奎正盯着他,忙又顺下眼,假笑着连连答应。随即眼珠一转,想出个主意:“李书记,老奎大哥是河沿儿的人尖子,村里人都宾服他。干脆,村里的事就让他一人管得了。”
“不”,李斌好像猜透了李大裤裆的心思,一口回绝:“保长还是你当,支应日本人的事还是你干。”
“李书记,这可让我不好办了。老奎大哥这个抗日村长,那是怎么办怎么对。你让我支应日本人,我可就是深不是浅不是了。”李大裤裆苦着脸推脱。
李斌看出李大裤裆在耍滑头,也毫不客气:“李保长这么聪明的人,能不知道深浅?只要你记住自个儿是中国人,不当铁杆汉奸,就应该知道怎么办。”
王老奎这时插了一句话:“李头儿,这么多乡亲的眼睛看着,不会冤枉好人的。”
李大裤裆像斗败了的公鸡,低下头不再说话。
李斌见把李大裤裆的气焰打下去了,就笑了笑:“李保长,你不是想为抗日做事吗?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后天我们要开十五个村的保长联席会,就在你家开,你负责招待招待。”
李大裤裆一听,胖脸又吓白了:“李书记,这可不行啊。固安、榆垡到这儿,不过眨眼之工。要是出了事,我有八个脑袋也担当不起呀!”
李斌不动声色:“我们悄悄的开会,日本人哪能知道?”
“就怕走漏风声呀!”
“只要李保长这边守住秘密,就不会出问题。”李斌盯住他意味深长地笑笑,口气坚定得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后天上午见!”
李斌走了半天,李大裤裆仍然坐在椅子上不动弹。李狗子站在旁边,一时也无话可说。
两个女人从里屋走出来,崔兰英手拍胸口直哎哟:“妈呀,吓死我了!”
好久,李大裤裆长叹一声:“共产党这一手太歹毒了,这是让我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呀!”
“怎么?”几个人不明白。
“你们都是猪脑子?他们在咱这儿开会,这明显是把我硬往他们身上绑。让日本人知道,就是私通八路,就得掉脑袋呀!”
“那就把他们的事捅给日本人!”李狗子自作聪明。
“你找死呀?他们既敢提前告诉我们,那肯定早有准备,你一动就让人家干掉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着好?”周秀珍急得快哭了。
“这就叫伸头也是死,缩脖儿也是死,听天由命吧。”李大裤裆也没了招儿,“狗子,这两天你千万别干傻事,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先躲过这一劫再说。”
为了应付这个会,李大裤裆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他特意让李狗子去了一趟固安县城,买了五斤猪肉、一扇排骨、一筐西瓜和一篓烧酒。他要把晌午饭弄得丰丰盛盛的,表面上是向共产党展示诚意,内心里却是借此拉拢共产党,脚踩两只船,左右逢源,以便从中渔利。另一方面,他要让那些保长们知道,他李大裤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条汉子,他们都得以他的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