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兴一听急了:“老皮,你说这话还不如直接骂我八辈祖宗!你不想干,我就想干?去年咱搞联庄会,乡亲们用什么眼光看咱?现在用什么眼光看咱?我干嘛几个月不回家?没脸回家,嫌丢人呀!”
皮青林连忙握住梁国兴的手:“老梁,别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你说,咱们怎么办?”
梁国兴拉开门,往外看了看,随手把门关严:“既然不想干了,就及早撤腿。干脆,就去投……”用手比划了个“八”字。
皮青林点点头:“太好了,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们分头跟可靠的弟兄通通气,要走一起走!”
“告诉大家,一定要注意保密,千万不能让吴家哥儿俩闻到风声。”
两人正在合计,院里传来咵咵的跑步声。两人心里一惊,忙开门探看。吴家哥儿俩也慌慌张张跑出屋子。一队鬼子兵在石川的带领下,冲进营房,迅速占据有利地形,并在大门口架起了机枪。石川站在院子中间怒冲冲地吼叫:“集合!保安团的,集合!”
人们都被这阵势吓住了,愣愣地不知所措。直到石川又吼叫一遍,皮青林和吴敬仁才吹起哨子,把各自的队伍整理好。
“枪的,架在队前!”石川又下命令。
队列中响起嘤嘤嗡嗡的嘈杂。吴敬仁脸色灰白地低叫:“坏了,坏了!”
梁国兴和皮青林对望一眼,心里也敲起鼓。
营门外又响起汽车的轰鸣。龟田和宫琦满脸怒容地走进来,身后的一群鬼子簇拥着五花大绑的陈善继。
“大哥!”吴敬礼大叫一声,就要跑上前去。
几个鬼子兵冲上来,挺着刺刀虎视眈眈地对准了他。吴敬仁忙把吴敬礼拽回队列。
龟田拄着指挥刀,威风凛凛站在队伍前瞪视了片刻,用力一挥手,陈善继被推到前面。
龟田指指陈善继,冲着队伍吼叫:“陈善继,保安团长的,讨伐八路的不力,临阵的脱逃,破坏圣战,给大日本皇军造成重大损失。奉毛利大太君的命令,军法的从事,死了死了的!”
陈善继起初还害怕,现在看反正得死了,立刻恢复了土匪的本性,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龟田,我操你小日本八辈子祖宗!你他妈卸磨杀驴,我做鬼也要掐死你!”
“死了死了的!”石川抡起军刀,一刀把陈善继砍倒在地。
队伍里一时大乱,吴敬礼哭骂着冲向枪架。“哒哒哒”,一阵机枪子弹掠过头顶,骚乱的人群又被镇住。
龟田继续呜哩哇啦大叫了一通。胡耀祖翻译:“龟田太君说了,此次临阵脱逃事件,陈善继是首恶,按军法惩处。你们是协从,大日本皇军宽大为怀,暂时不予追究,但要肃正思想,加强训练,以防下次。从现在开始,由石川小队长负责管理你们!”
天上没有一片云,没有一丝风,七月的骄阳火龙般喷射着烈焰,照得大地蒸腾起炫目的蜃岚。知了们躲在枝叶深处,泼命嘶鸣,聒噪得人心烦意乱。一队队中国士兵东倒西歪地奔跑在操场上,灰白的脸上已冒不出汗水,只有军衣上渗出的圈圈碱花,表明着他们付出的艰辛。
石川手提皮鞭和几个日本兵站在操场旁的大树下,闲散地聊着天,时不时指着中国士兵的狼狈相哈哈大笑。
石川是个十足的虐待狂。自从接管保安团后,除了早晚一次训话外,就是没晌没夜地训练,天气越热越要跑操,稍不如意便拳打脚踢,这使保安团丁对他充满仇恨,尤其是吴家哥俩,因他砍死了陈善继,对他更是恨之入骨。往常保安团虽然也要训练,但那不过是例行公事,而且中上层军官可以免练。石川的做法,身体稍差点的士兵都受不了,更何况从未经受过训练的军官了,一天下来,腰酸腿痛得连饭都吃不下,宿舍里的呻吟声和咒骂声响成一片。
“吴的,快快的!”石川发现吴敬礼带的队伍慢下来,立刻指着他大叫。
吴敬礼嘴里喷着粗气,斜瞪了石川一眼,喃喃地骂:“我操死你小日本的妈!”骂声未绝,跟在身后的小队长李栓子噗嗵一声倒在地上,整个队伍停了下来。吴敬礼返身从地上扶起李栓子,见李栓子双眼紧闭,脸色死灰,口吐白沫,不禁掉下眼泪。李栓子原是个小叫花子,一次吴敬礼踩点漏了风,遭到追捕,危急中,李栓子把他领进藏身的破房,救了他的命。自此吴敬礼就把他带在身边,如亲兄弟般的呵护,李栓子也对他忠心耿耿。李栓子自幼营养不良,身体瘦弱,但为人随和,心眼灵活,在绺子里很有人缘。被日本人收编为保安团后,吴敬礼让他在自己的中队里当了小队长。
石川领着几个日本兵跑过来,不问青红皂白,抡起皮鞭就往人们身上乱抽。
吴敬礼背上挨了两鞭子,心里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放下李栓子扑向石川:“小日本,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石川后退几步,拔出手枪:“造反的,死了死了!”
几个日本兵也哗地挺起刺刀,对准吴敬礼。
吴敬仁见势不好,忙抱住吴敬礼的腰往后拖。
石川发了疯,抡着鞭子在吴家哥俩身上猛抽。
“不许打人!”梁国兴和皮青林带着队伍跑过来。
“不许打人!”
“不许打人!”
团丁们见有人带头,也纷纷发出怒吼。
石川面对一双双喷着怒火的眼睛,吓住了,举着鞭子再不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