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继摆摆手:“我不是傻子,仨多俩少我知道。可俗话说,吃谁家饭归谁家管,没法子!”
皮青林仍是劝告:“我总觉得小心点儿好。韩占林不是孬种, 30多人让人家连锅端了,这兆头不好。”
二大队大队长吴敬仁不爱听:“别他妈娘们儿似的!不就是几个土八路吗?一顿枪打他个野鸡不下蛋!”
皮青林素来与吴敬仁不和,更看不上他的狂妄,便冷笑一声:“吴二你是爷们儿,可怎么在霍家营的联庄会面前成了缩头王八?”
“你……”吴敬仁一下涨红脸,嘴动了半天也没说出话。那次陈善继被打伤后,吴二吴三借口保护大哥,和陈善继趴在地上一直没敢再起身,已成为保安团里的笑话。
吴敬仁憋了半天,嗖地拔出手枪:“ 皮青林,我早就看出你和皇军和大哥不是一条心!你他妈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早晚有一天是个祸害,老子今天先毙了你!”
吴敬礼见哥哥翻了脸,也拔枪对准皮青林。梁国兴见状,忙出来拦阻:“哎哎,都是兄弟,有话好说,何必如此。”
吴敬礼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谁他妈敢跟我大哥有二心,我和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梁国兴微微一笑:“既然已经一个锅里搅马勺了,以前的事就不必再提。真闹出点儿事来,对谁也不好!”
霍家营战斗失败后,霍墨斋、赵老大牺牲了,联庄会会首只剩下梁国兴和皮青林,两个人带领幸存的乡亲们东躲西藏,逃避日军的杀戮。日寇此时也认识到中国民间力量的强大,不得不将高压政策变为绥靖政策,以求地方的暂时平安。一天黎明,大批日伪军将残余的联庄会包围,派人谈判。言明只要缴械,和日军合作,一个不杀。梁国兴和皮青林望望鬼子四周架着的机关枪,又看看弹尽粮绝的联庄会会员,只得含泪放下武器。但提出一个条件,取回霍墨斋的尸首,妥善安葬。事后,梁国兴被委任为县保安总团副团总,皮青林担任由联庄会改编的保安团一大队大队长。由于出身不同,梁国兴和皮青林与陈善继等人格格不入,常为一点琐事争得面红耳赤。
皮青林的话也刺伤了陈善继,志刚那一枪打掉他半个耳朵,被他视为奇耻大辱。不由恼羞成怒:“都别他妈斗嘴了,有本事跟八路斗去!我把丑话说在头里,到时候谁不卖力气,别怪我不客气!”
次日一早,保安团就整队出发了。几百人的队伍黄乎乎拉出老长,陈善继骑着高头大马,洋洋得意地走在队伍旁边。慢慢腾腾走到庞各庄,天已晌午,驻庞各庄的保安小队长早站在镇口等候。陈善继大声招呼:“赵大麻子,二锅头给老子备好了没有?”
赵大麻子是陈善继拉杆子时的小喽啰,岂能不知大当家的嗜好?谦卑地一笑:“大哥您好吧。一接到电话,小弟我就没站住脚。‘北裕丰’烧锅里酒有的是,程老鳖酱肉铺里的酱肘子、猪头脸儿、猪口条都不许卖,全给您留着呐。”说着,又把嘴贴到陈善继耳边:“王寡妇大车店里来了个卖大炕的,听说是个雏儿,大哥想不想……”
陈善继哈哈大笑,在赵大麻子背上抽了一马鞭:“你他妈太不把大哥当人了,我就那个身价?”
吃完午饭,队伍分开,陈善继带着二大队顺着公路继续前行,命梁国兴带着一大队向路东各村搜索前进,两天后在永定河边的马家屯汇合。
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百多双脚趟起的浮尘呛得人直咳嗽。皮青林恨恨地说:“陈善继太偏心,他带着吴二吴三走平坦的公路,让咱们蹅野地。”
梁国兴望着前边的村子,若有所思:“这样也好。跟着他们又烧又抢的,得造多少孽?本来就被人骂汉奸了,再造孽,不让人把祖坟刨喽?告诉弟兄们,一会儿进了村,不准乱烧乱抢。乡里乡亲的,不能伤人太深。”
皮青林点点头:“老梁,你说,咱们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那是迫不得已呀。”梁国兴叹口气:“不缴械,一千多口子就都没命了。”
“咱们就这么下去了?”
“先混着,以后看情况再说。”
皮青林嘟囔:“先是打日本人,现在又听日本人指挥,这他妈算哪门子事!”
两人说着话,队伍已走近村口。突然,砰的一声枪响,矮墙后有人大喝:“站住,哪部分的?”
众人大惊。梁国兴一挥手,队伍慌乱散开。梁国兴和皮青林躲在树后,伸着脖子向村里探看。
“喂,问你们呐,哪部分的?不说话开枪啦!”
“我们是县保安团。你们是哪部分?”皮青林扯着嗓子喊。
“我们是洪司令的队伍!这是我们的地盘,不许靠近!”
“洪部!”皮青林用胳膊肘碰碰梁国兴。
梁国兴从树后站出来:“我是县保安团副总团长梁国兴,请洪大当家说话!”
稍停,一位身披紫红斗篷、腰插短枪的中年女人,在一群枪手的簇拥下来到村口。中年女人向梁国兴一拱手:“梁团副,幸会。在下洪玉秀,素与各方没有纠葛。不知梁团副率队到此,有何指教?”
梁国兴也忙拱手:“洪司令,不要误会。梁某到此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奉命扫荡八路。”
洪玉秀冷笑一声:“奉命扫荡八路?你奉谁的命?”
梁国兴一时语塞,他实在羞于出口是奉日本人的命令。
洪玉秀见梁国兴不说话,知他心虚,也不相逼:“我的地盘里没有什么八路九路,都是中国人。梁团副也是中国人,为什么跟自己人过不去?”
洪玉秀虽然不是疾言厉色,可那些话就像刀子,直刺梁国兴的心窝,就连一旁的皮青林也羞愧得满面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