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北长阳平洛老家瓦屋右边角,有一棵杏子树。
这棵杏子树,是父亲在清江隔河岩移民新居落成时栽下的,到现在已经26年了。那时,杏子树还是七八寸高的小树苗。父亲栽下杏树时,由于挖的窝太深,加之培土厚实,肉眼一看,小杏树埋没在土地的怀抱中,隐藏在小草中,根本看不出眉目来。小杏树,小得几乎可以让大自然忽略,让人们忽视。
随着小杏树一天天长大,父辈们却一天天老去。
小杏树五岁时,已长成一丈多高的树干了,分出了几个枝丫。那年正月,我的父亲因积劳成疾,如一盏燃烧了61年的灯,耗尽了一生的心血,离开了他无限热爱的土地,又回归到这片土地。我们将父亲安葬在那棵小杏树旁边,让杏树长大后,荫罩着他的坟园,能日夜守候在他的身旁,听他叙叙旧,陪他讲讲古,为他遮风挡雨。
说来也巧,那年3月,清明节口,小杏树第一次开出了上千朵花,呈嫣红的花朵,如杏树枝头吐出的春絮,仿佛寄托着对父亲的哀思,又仿佛是对父亲给予她栽培与呵护的回报。经过几个日夜春风的洗礼,一片一片的花瓣如雪片一样落在父亲的坟头上,如父亲花白的须发,那杏花十分多情、热烈,给坟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杏花绒。
四季一载,花开花谢,青杏红杏。杏树与父亲相伴,已经26年,小杏树已经长成了水瓢粗的大树了,玉树临风、凛然高洁。粗壮的树干上,已被风雨刻出了道道浅浅的皱纹。随着清江库区移民二次搬迁,我老家的移民户大多外迁.在杏树周围,空旷的荒地,没有人户,只有杏树与父亲不离不弃,一年四季守望着我父亲的坟头,执着地偿还着我父亲对她的栽培之恩、养育之情。在这一点上,当儿子的我,以至子女孙辈们,都没有杏树做的好。
每年清明节前,我们一家都会到老家去给父亲上坟烧纸,每当我看见父亲坟头那棵从不言语,陪伴父亲的杏树,我就生出感慨,杏树是多情的、钟情的。从内心会感谢杏树,替我日夜守候在父亲身旁,听他唠叨上世纪七十年代给供销合作社双代店背贷的往事,听他讲述与种子、与禾苗、与耕牛的故事,听他抒发与故乡土地的质朴情怀……想到这些,我会不自觉地给杏树培几捧土,对着杏树伸开的臂膀出会神,发会呆。
在每年春夏季节,杏树开花挂果,长出蔽日遮天的绿叶,那十多个平方外径的树冠,无数的枝丫,像纤纤细指撑开无数片圆形扇叶,组合成一把巨大的伞,将父亲的坟严严地庇护在她的怀抱。在清江隔河岩水库形成以后,平洛湖的水上升到200米的高度,湖面风起浪涌,借着强劲的风力,杏树婆娑枝叶,时常为父亲表演独舞。有时,她会伸出纤巧的枝头,蜻蜓点水般抚摸着父亲的坟头。
我每次回老家去,一踏上老家的土地,就远远地看见父亲坟前的杏树像家人一样在向我招手,我模糊的眼池会幻化出父亲的身影,那棵杏树,分明是我的父亲转世。
(作者单位:湖北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供销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