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晋南黄土高坡上,生长着一对与众不同的槐抱椿,说起这对槐抱椿,还有很多故事哩。
这对槐抱椿就生长在我老家的家门口。很久以前,这里生长着的只有一棵古槐,这棵古槐到底有多大年龄,没有人能说得清,多少辈的老人们都说:“我爷爷的爷爷说他小的时候这棵古槐就这个样!”岁月的磨砺使这棵古槐的树心空了、躯干皱了,朝着东面的躯干上,离地面约一米左右的地方还有一个一拃长的裂缝,小孩子的手指能伸进去,裂缝的周边被孩子们的小手摸得又光又滑;古槐浑身上下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但它那虬曲的枝干,依然苍劲有力,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百岁老人,风烛残年却依然根深叶茂、胸怀博大;它又像一把巨大无比的“保护伞”,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挡风遮雨、给予清凉。
春天,柳树泛绿了,杨树发芽了,但这棵古槐却“俏也不争春”,当杨柳树的叶子有指甲盖那么大的时候,古槐那苍劲的枝条才发出嫩绿的芽儿,可它生长的速度非常快,在杨柳树的叶子长成形的时候,古槐已生出一树浓郁的新绿,欣欣向荣,仿佛撑着一把绿油油的巨伞,把春的气息带进人们中间,沁人心脾,让人欢喜雀跃、心旷神怡。
夏天,古槐树下是大人们乘凉、孩子们玩耍最热闹的地方了。盛夏,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着滚滚的热浪,人们从地里干完活收工后不回家,先要到古槐下面乘一会凉,休息片刻,等消了汗才回家吃饭。小孩子是最为活跃的了,他们穿梭在大人们中间,嬉笑、打闹,百年古槐顿时充满了青春气息。
秋天,古槐周边的平地上晒满了收获的果实,有棉花、玉米、谷子、豆子等等,男人们劳作完后,便聚集在古槐下,有的打扑克、有的下象棋;女人们有的纳鞋底、有的绣鞋垫,嘴里说着家长里短、儿女情长。
冬天,百年古槐树下别有一番风情,最难忘的是听盲艺人说书。一听说来了说书的“瞎子”,大家就早早聚集在古槐树下,说说笑笑地等着说书的开场。说书的是两个四五十岁的盲人,主说者面前放着一个架子小鼓,手里拿着两块和尺子一样的竹板;伴奏者手中拿一把三弦,前面有一个带钩的木杆上挂一面铜锣。锣锤击打铜锣,“咣咣”一响,周围的说笑声很快就安静了,主说者自弹自唱起来:“今天别的先不讲,说一回英雄蒙难薛刚反唐大家听。”很快,古槐树下的人们就沉浸在隋唐征尘宋辽烽烟之中。
然而,就是这棵予人以清凉、温暖、欢乐、护佑的百年古槐,却差点化为灰烬……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某一年的正月,突然,挂在古槐树上的那口大钟响了起来,就听到有人急促而惊慌地喊道:“大槐树着火了,快救火呀!”歇斯底里的呼喊声、家家户户的开门声、嘈杂的脚步声、水桶、脸盆、茶缸的碰撞声都汇集在了古槐树下。
当时没有高压水枪,没有自来水,村民们吃的水都是从几十米深的水井里打的,然后保存在水缸里。无私的村民把仅有的水一桶一桶地挑到古槐树下,但是,往古槐空芯里的着火点灌水成了天大的困难:树上有一个洞口,洞口有脸盆那样大而且朝天,人们只好用脸盆、水瓢、茶缸、吃饭用的碗往树洞里泼水,但泼进树洞里的水很少。虽然是天寒地冻,但救火的人们的棉衣都湿透了,脸上都淌着汗水。
古槐树芯里的朽木非常易燃,加之冬季干燥少雪,火势很快就燃烧开了,火苗蹿出了树洞,发出了“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树洞里蹿出的火苗把高大的树冠全部燃着了,北风呼呼,大火又燃着了古槐南面的躯干,树枝“哗啦啦”地掉落下来,泪水、汗水噙满了人们的双眼,
后来人们一人提一只水桶,依次对准火苗泼洒过去,几十桶水泼洒下来,熊熊燃烧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望着浓浓的烟气,昔日那雄壮耸立的百年古槐已是满目疮痍,南面的一半躯干及高大的树冠全部化为灰烬,人们欲哭无泪,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百年古槐伤了元气,一连几年,它就像得了一场大病,孤零零地站在村口。沉寂多年,古槐树的躯干逐渐干枯,人们都以为这棵百年古槐死了,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竟然展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
那是一个初夏的一天,人们无意中发现,看似枯死的古槐,竟然抽出了翠绿的新枝,吐露出簇簇嫩绿的新叶。全村的男女老少为之兴奋:“老槐树发新芽了!”“百年古槐枯木逢春了!”
就在百年古槐发出新绿的第二天,家门口的几位叔伯们自发组织起来,买了一棵锨把一样粗的椿树,栽在这棵百年古槐的树芯里;又找来砖块,和泥,把古槐南面被大火烧掉的一半用砖块垒砌了丈余高;再用一根水泥杆,牢牢地支撑住树冠,从那时起,我们村的槐抱椿就诞生了!椿树就像“孩子”一样依偎在古槐“妈妈”的怀抱里,茁壮成长。
就这样,古槐和椿树相依为命地生长在一起。椿树用新的生命带给古槐年轻的活力,古槐也用自己的怀抱为年幼的椿树遮风挡雨。随着岁月的推移,椿树茁壮成长,几年就超过了“母亲”百年古槐,枝繁叶茂,威武雄壮。
槐抱椿几个字取中国的谐音文化叫“怀抱春”,这孕育了“青春永驻,事业有成”的含义,被视为“吉祥树”。如今,但凡来到这对槐抱椿树下的人总是不忘用手摸摸这两棵“吉祥树”,希望它们给自己带来好运,自己也如它们一样怀抱春天,生命里永远拥有和煦的阳光和温馨的情感。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做花”,百年古槐尚且如此,那么,作为我们有思想、有意识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