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家小区出门右拐有一条大路，往东走两百米，常年摆着一个摊位，是号称某财富公司的专席。

　　两个摇摇欲坠的宜家工作台，上面铺着掉边的桌布，马路上车流滚滚，每一次轮胎轧过都会让这两个桌子摇晃几下，每一次疾驰而过的汽车尾气都会掀起桌布的裙裾。

　　忘记补充一下，桌子后面还竖着一块宣传告示牌，上面有这家财富公司的名号，是用剪下来的硬纸板贴上去的艺术字体。

　　桌子后面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大妈坐在两张打开的折叠椅上，不过她们大部分时候其实是站着的，每当有人走过，她们就会站起来伸手拦住他们，或者干脆追过去，把传单塞到路人们的手里。亮光闪闪的铜版纸上印着：二十万起，按月计息打到你的账户……一百万以上三个月百分之八年化收益，半年百分之十，一年百分之十二诸如此类。

　　拦得次数多了，有一回我停下来跟她们逗趣说，你们在这种场地上卖个电饭煲什么的还行，要别人敢把一百万、三百万直接在大街上交给你们，这还是比较难的吧。小女孩立刻扭转身子指着背后的大楼说，我们在楼上有办公室啊，我们又跑不掉的。我问，这是租的，买的，还是可以算作融资的抵押物啊？小女孩说，当然是租的啦，这个地段的办公楼可贵了，谁买得起啊？那位大妈恰如其时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凑在我耳边，悄声对我说，我们也做贷款啊，不需要抵押物的，你需要钱的话跟我来。

　　意外的是，这个财富公司居然在首都也有分部。业务员缠上了我的一位朋友，据说是一周三四次上门拜访。我想当然地问他，那位业务员也是摆地摊的吗？朋友答，哪里啊，那位小姐的装备简直让我汗颜，她每次来找我都开着宝马，一身国际名牌，随便掉一个耳环都得让工薪阶层白干一整年。我说，那不是很靠谱吗。如果一个号称能帮你做好理财的客户经理自己穿得破破烂烂，开着助动车，膝盖和手肘上打着补丁，手机是1995款西门子，你敢把钱交给他吗？从逻辑来讲，他连自己的财都理不好，怎么可能帮你赚钱呢？

　　可是我的朋友给出了更有说服力的见解。他说，如果她是一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她压根用不着打这份工，这么殷勤地争取我这个客户。如果她不是，年纪轻轻一个小女孩，这么多钱从哪里来，还不是从我们这些客户身上骗来的？我怎么能放心把钱交给她呢！

　　换个角色想一想，其实作为理财行业的从业人员，这份工作也颇不好做。社会诚信缺失，你装富也不对，扮穷也不对，殷勤也不好，冷淡更没戏，总之无论你穿成什么样，做出什么表情，都会变成别人怀疑你的蛛丝马迹。

　　不过听说近来一阵，客户经理们签单的成功率史无前例地高，主要原因是每个人都戴上了巨大的口罩，大家谁都看不见谁的脸。这么一来，骗人的没有了发挥空间，害怕被骗的也不用再心慌意乱，投资的效率反而大大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