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10月的一天，在黑龙江省的同江县三村公社做知青四五个月后，我被三村公社安排到供销合作社担任会计工作。记得当天晚上躺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思绪无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顺手拿出枕头下的《论语》想读读，一翻便是这页《学而篇第一》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第二天我到三村供销合作社找张主任报到。一见面老张头就非常热情地与我唠了起来，他的话多、我的话少。因为老张头名声威望在外，我是很有些望而生畏，实在不敢造次。

    老张头一开口就说要简要介绍三村供销社基本情况，我便一笑。老张反应极快说：“啊呀呀，你看看我这脑瓜子，你都来公社四五个月了、咱这里什么情况你都清楚了，我也就不介绍什么了。这回你可是来当会计的，咱爷们就要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了。你就说说工作上有哪些要求？咱俩得先通通气啊。”

    我说：“哪能呢，你说你说，我听着呢。今天跟昨天是不一样的，今天我来是向你报到的，今天开始给你当兵的哦。”

    三村供销合作社当时在全县六个农村供销合作社商品销售额排行数第二。一年大约有二十来万接近三十万的营业收入。下辖头村、二村、三村、新富四个供销部和拉起河、红光、红卫三个代购代销店。共有正式职工二十余人。每年的经营情况也就算收支平衡，亏多盈少。经营日用百货、布匹服装鞋帽、食品糖果烟酒、五金农具农药化肥外带农副土特产品及废品收购，下面的供销部还给粮食部门代销米面食油。当时在三村公社的地面上做百货买卖专门“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独此一家别无分店。是名副其实蝎子粑粑独一份儿的垄断企业。

    老张头是东北1945年“八一五”后参加革命的乡镇级老干部，文革后期解放干部时不太好安排工作，就保留公社党委委员职务到供销合作社任正股级的主任，属于低职高配。原来搭档的副主任刚刚要求调回公社农机站专业归队。还有一个副主任老徐兼三村供销部经理指望不上。原来的会计算不清楚账又有点手脚不干净被老张头扒拉一边了。老张头是里里外外抓采购收购搞经营管理连踢带打就自己一个头头。我到三村公社的这几个月一直看他真是“双拳好使，孤掌难鸣”。他急于要上面配备会计看起来还是想做点事的。

    老张头一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两本一薄一厚的书来给我，我一看一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商业会计制度》，是黑龙江省供销合作社1966年翻印的，一本是《实行新商业会计制度问答》，也是黑龙江省供销社财务处同年编写的。两本书我都随手一翻。看到新会计制度是1965年开始实行的，那本《问答》好厚的，内容不少，除了会计制度具体实施细则问答和注意事项答疑，还有新老会计制度异同分析等。

    老张头问我：“你学过会计当过会计吗？”

    我回答说：“没有，没有学过商业会计。”

    老张头说：“我看前些时你在处理几个经济案子发表意见时挺内行的、也没说什么外行话，我总以为你是学过会计的。不过不要紧的，县供销合作社财务股盛会计师说了的，你是老高中生，把这两本书看懂了你就能当会计的，起码会记账。他还说了有看不懂的地儿就给他打电话。盛会计师说他有机会会过来看看你的。”

    我说：“那好，我就有老师请教了。我先看看书，有不明白的我就去请教盛会计师。那什么时候与前任会计办工作移交？”我自以为是个内行似的，也怕前任会计的问题要我负责任。

    老张头说：“不用了，他走时要他与出纳和我办过交接了。交接书在总账本里夹着。你什么时候开始出财务报表什么时候就由你负会计责任。前任会计走后的财务问题就由我和出纳负责任。这几个月给银行和县供销合作社的报表由盛会计师代做的。反正我都签字的。”

    当时我倒没觉得什么。后来真的熟悉了会计制度后，真为文化不高的老张头自创别具一格的工作交接方法叫绝。不但避免了产生矛盾，也为我自学会计的几个月创造了时间条件。

    结束见面谈话时老张头还说了一句：“这几个月你就好好看书看账，其他事你别管。谁找你干什么都别去。”

    记得那两本《会计制度》和《问答》我读了三天，一边读一边记笔记，记了一练习本。大致了解了会计科目、会计核算、会计报表等章节的主要内容。自己就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第一先搞清会计科目，要求先学会做记账凭证和记账。第二搞清会计核算的方法，掌握核算的基本方法和要求。第三搞清会计报表的种类和编制方法，先掌握月度报表的编制。同时恢复性地练习打算盘，尽快提高打算盘速度。

    我记得在杭州一中读高中时大部分老师要求学生看书时手不离笔，不记笔记不看书。但有一个教语文的曹老师与其他老师不一样，在课外阅读讲座上他多次提倡读书做书摘卡片。他说过如果你读大量书籍后能专注地对某一个人物或事件有针对的系统内容做出一万张不同内容的卡片，卡片上有资料、有分析、有感想、有问题，久而久之那你就有可能成为研究某个人物或事件的专家了。当时我倒不想当什么专家，我就想自学会计走个捷径而已。

    我就把曹老师做卡片的思路和方法运用到自学会计上，一面精读两本书，一面做卡片把会计制度，会计科目、会计核算、会计报表等知识和操作实务能融会贯通起来，尽快形成会计业务系统知识和准确的会计操作实务有机结合。加快掌握能处理会计实务的能力。经常把会计科目的卡片如同玩扑克牌似地配对、连线，研究科目之间对应关系和制约关系，把会计科目卡片用于核算全过程一步步推进类同打扑克的接龙游戏。

    记得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几乎把那老张头交给我的两本书翻烂读破了。不分白天黑夜，除了吃饭睡觉就在干这一件事。一气儿做了一千多张会计知识和会计实务知识卡片，反复研读会计科目的分类和运用。把当月尚未进账的业务单据都试做了会计记账凭证，还在空白账页上开始试着学记账。还自己偷偷编制了半年度的资金表、利润表和费用表。这些日子里给县供销合作社的盛会计师打了不少电话请教咨询。

    刚开始下冬雪的一天，我专门到县供销合作社去请教盛会计师，我简要地向他汇报了这一个多月来的自学会计情况。没说做卡片的事。把试做的几百张会计记账凭证和几十页试记账的账页都给他看了。盛会计师很高兴地把所有的记账凭证和账页都拿过去一张张仔细看起来。

    盛会计师他一边看一边问我：“你学过会计吗？看起来你有点像学过会计的，这些记账凭证编制基本正确。记账也记得还行，只有几笔账记得有些问题。凭证和账本的书写也很恭正规范，摘要和数字都写在格子的三分之一处。很好。”

    我说：“没有学过会计。这些都是上班后一面看书一面自己学着做的。有些部分没有把握所以专门来请教老师的。”

    他说：“行，不错。老张头挑你当会计征求过我的意见。我虽没见过你，但听老张头说你在工作队的一些事，还说你是老高中生。我支持他要你当会计。看起来老张头没看走眼。”盛会计师满是络腮胡子的脸颊满是笑容。

    我向他请教了会计报表的编制要点和要求，他给我一一讲解。我还问他两个问题：一是商品进销差价率核算主要把握哪些环节和因素？二是何为人为调节当期利润？人为调节利润如何能发现？他当场详尽地给我释疑后，还好奇地问我；“你发现前任会计调节利润了吗？还是书上提及过？”我回答说：“《问答》中提及过，我不懂问问。”他又专门强调说：“会计人为调节利润就是做假账、不如实反映实际经营状况，是错误的，违规的。当然光看报表一下子看不出的，但查账时同时核实记账凭证一查就有可能发现。”

    临走时他对我说：“上个月的财务报表你就做吧，回去告诉张主任你们三村供销社的报表我就不代劳了。我看你编制今年的年报应该没问题。当会计光会记账做报表还不行，要深入了解经营情况，慢慢学会有意识的控制资金流动，不断加强资金流动和商品销售的管理工作，如何动脑筋增收节支，如何用制度防范跑冒滴漏。针对存在问题完善管理制度。财务管理的真功夫往往在帐外的。过些时我会去三村供销社看你的。”

    这一趟县城之行收获不小。主要是证实了我自学会计的思路和方法是对头的，又得到了盛会计师的肯定和鼓励。通过自学学好会计的信心大增。

    眼看年底快到了，我一面继续加强自学会计知识继续做卡片，一面收集这一年的财务会计资料。第一次按时完成了月度财务报表的编制和上报，还按盛会计师电话要求补报了上半年报的整套财务报表。

    记得我打算盘技术本来就不熟练，当时已有十几年未碰算盘了。再加上东北的算盘大多是日式小珠长框算盘，算盘珠子很小、算盘的上档珠子又只有一排用起来非常不习惯，所以算盘打得很慢，我开始练习打算盘就练从1开始加后面的那个数，一直加到5050的这种练习法。我在练习打算盘时被供销合作社门市部的皮毛土产收购员老王看到了，他建议要我打算盘加法就练习16875加16875连续加，加十遍还是16875就加对了。练习快速打算盘的效率很高，还简单易学。这个方法还真不错，我练习了四五天就解决了打算盘慢的问题。与门市部打算盘最快的营业员比赛也都不相上下了。有时间经常帮门市部收款台打打小票，里面外面的人头也熟得快多了。

    就这样开始，东北农村小供销合作社的会计我干了整五年。但在往后的日子里这自学的会计知识可是帮助了我很多次。一是上本科时修财务管理和会计实务课的学分可以不去听课，看看书参加考试就过。二是做事或考虑问题时接触数字不打怵，还自然而然地会有成本与效益分析的理念。三是临退休前几年参加单位干部财务管理培训考试名列前茅被调整至相关专业领导岗位继续在一线任职，多干了好几年直至退休。

    作者于1969年3月到当时黑龙江同江县三村公社三村大队插队，后于1971年初至1978年初先后在同江县三村供销合作社及同江县供销合作联社工作，现已退休，居杭州。

　　作者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7433355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