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也就是实行计划经济的时候,我的妻子吴宏英在鄂西北大山深处的一个名叫窑淮基层供销合作社当收购部的营业员。该地有茶场20多个,年产茶叶数十万斤,每年茶叶上市,大量的茶叶要经过妻子的手分级收购,上交到县土产公司。经她收购上来的茶叶,等级质量从没有走过眼。她不光是收购茶叶的行家,也是品茶论茶的高手,这一带的群众都喜欢称她“茶大姐”。妻子虽没读几年书,没多深的文化,要是谈起茶经茶道来,却一溜一串、一套一套,说得津津有味。连我这个所谓的“读书”人,也喜欢读她的一些“大本头”,受益匪浅,十分佩服。她经常说的口头禅有:“久病成良医,久盘茶叶成茶师”,农人有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文人也有七件事“琴棋书画烟酒茶”,“烟茶不分家”,“酒要满,茶要浅”,“穷人吃了馍,三天不离茶水喝”,“才摘的新茶,才出笼的馍,又想吃来又想喝”等等。而且还能说些茶的谜语,十分幽然风趣,如“一个吕字两个口,一色两样茶和酒,不知哪个口里喝茶,哪个口里喝酒”,常常逗得大家哄然大笑。她还喜欢哼唱有关茶的小曲小调,什么“十杯子茶”,“喝茶说英雄”。由于妻子性格开朗,心直口快,服务态度好,又喜欢调侃趣话,周围群众多爱和她交道往来。因此,她人缘也十分好。
在那个山区公社,几乎每个大队都兴有茶场,多则上千亩,少则也是上百亩。每到春茶上市季节,也正是供销社收购旺季,那时茶叶属二类统购物资,按交售的数量和等级,还要奖励布票和粮票,所以各茶场在交售茶叶时,都十分认真和讲究。总有一些场长和炒茶师傅将妻子团团围住,争争讲讲,总想卖个好等级好价钱,有时也施点小恩小惠,可总是遭到妻子的拒绝,她不徇私情,不贪便宜,硬是钉是钉、铆是铆,依质分等论价,大家也就觉得公平信服。她长期与茶结缘,有空还到茶场,帮助指点,因为她处处说在点子上,各场也乐意接受。都说她见得多,喝得多,自然是行家里手。特别是公社一年一度的春茶评比会,妻子成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茶叶评委有公社领导,有县农业部门的专家,有各场的技术员,自然也少不了我的妻子。届时,各场送来的上品茶,分别放在编有号码的细瓷斗碗里,有序地排放在并排的长桌上,统一用沸水冲泡后,请评委们一一品尝,不能沟通和交流,不许讨论,然后凭各人的感官视觉和味觉打出分数,最后汇总分出等级。可在未公布分数前,一些评委总喜欢叫妻子发个言,听听她的意见,这时妻子以其独到的悟性和经验,准能说出那杯茶出自哪个场,有什么特点,有哪些不足,如条索太松揉捻不到位,或味道焦燥烘焙过火,再是火功不到茶味薄嫩。语惊四座,头头是道,说得在场人为之折服,专家都很佩服,“茶大姐”在茶坛亦是名人。
过去,妻子还很年轻时,每当农忙季节,她总挑100斤左右的日用百货担子,下乡上山,送到茶场去,场员们总是用特制手工炒的香茶招待她,一杯热茶下肚,疲惫全无,几声“茶大姐”的称呼,令她感到特别亲切。卖了货,又把废品归收回来,充当了一个“货郎大姐”。妻子喝茶也有自己的最爱,喜欢喝当地的家园绿茶,她说那茶喝起来很上瘾,一天要喝几杯才好。要是我到下午喝了新泡茶,就会影响晚上睡眠,她却不然,也可能是她长期受茶的陶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