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忙完又苦又累的“双抢”后,就总盼着生产队卖粮。因为等到卖粮的队伍回来,我们这些逗留在村口的小孩,才能从队长那里分到一些糖或包子之类的美食,所以那时我可羡慕卖粮了!
上世纪80年代初,农村打破了“大锅饭”,家家分到了责任田。我家人口多,分到了10多亩责任田,每年打下的谷子不但使我家摘掉了之前口粮“透支户”的帽子,而且每年除了交公粮,还有余粮可卖。
轮到自己家卖粮时才知道有粮卖也不容易,卖粮的前一晚,家家户户要忙大半个晚上。先是乡邻们根据自己卖粮的多少合伙请好运粮车;再是各自将囤里的谷子翻出来,用风车扇净秕谷;然后用麻袋装好谷,扎紧写上自家的名字堆放好;最后还要安好老鼠夹,防止老鼠来咬烂麻袋。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将粮装车,然后运到几里外的乡粮管所卖掉。
我第一次参加卖粮是读师范一年级的时候,那年开始父亲去了外地打工,家中的劳力除了母亲就是我。
因为我的几个弟妹都上学读书了,所以每年家里都花销不少。为了省几个车费,16岁的我与母亲就决定用板车拖着粮去粮管所卖。记得那天天没亮,我与母亲早早吃了饭,带上一壶水,轮流拉着一板车谷子艰难地往乡粮管所走。
上世纪80年代的乡村公路大多是坑坑洼洼的沙子路,一路还有不少坡,我们的板车装了一千多斤粮,来到又长又陡的上坡路前,我和母亲必须做好全身用力的准备,先是远远起好步,前面拉车的我咬紧牙关,双手用力拽扶手,斜挎着拉绳的右肩努力向前拱,脚下象听到起跑枪响的运动员拼命地向前跑,车后侧的母亲低着头攒足劲,全身像倒在车上一样猛力推。好不容易拉上一个坡,我和母亲会停下来稍微休息一下。
俗话说“上山难,下山更难。”上坡下坡有时也和这个道理一样。下坡时,由于板车载粮过多,惯性大,以至于前面的人不能拉,要用劲抓住扶手,身体微微后倾,脚下向前跑时,要用力往后刹,后面的人变推为拉,两人要相互配合好,一不小心,很可能弄伤人。
一路上,母亲都不放心我拉车下坡,凡碰到长而陡的下坡路母亲就会抢过扶手亲自拉。六七里的路程,我和母亲拉拉停停地拉了一个半小时才走完,赶到乡粮管所时,天色已是灰朦朦的,不过那里已经非常热闹!排队卖粮的农民早已来了不少。看到这阵势,我和母亲顾不得停留,赶紧将板车拉过去,紧靠在先来的卖粮队伍后再坐下来长出一口气,静静地等着天亮后粮管所工作人员来上班……
8点过后,才会见验粮人戴着草帽、搭着毛巾慢悠悠地走来,这时等候的人们才会喜悦地松一口气。验粮人进场后,马上会有不少人拥上去,敬烟的、拉客套的、陪笑脸的……
不过这一切都打动不了他,如果你的谷子没晒干,或者还有秕谷,你就得重新去扇过、晒过,更严重的则要回家再换过谷子来卖。去重扇、重晒的人忙乎一阵后,只好排到卖粮队伍的后面,甚至于要到第二天才能轮到卖了。
也许看到我和母亲拉车的不容易或是验粮人当时心情好,我和母亲拉去的谷子总算验过了关,拿到了可卖单。之后,我和母亲将板车上的粮全部卸下码好,板车移到边上,码好的粮再分步搬到磅秤前。还好这时邻近的卖粮人大多会主动伸手相帮,我和母亲同样也会帮助别人。
称完粮后,扛着一袋袋谷进粮仓对我来说是最高兴又最难过的事,高兴的是意味着卖粮就要顺利结束了,难过的是里面灰尘太大,每扛进一袋谷往出倒时,我会不停地打喷嚏,呛得人难受,等全部倒完收拾麻袋出仓库时,我只感到自己象要晕过去似的!不过拿到了可以结账的单据,我就感到精神好一些,可喜的是那天结账,我拿到了除公粮外的300多元钱,这对我家来说可是一大笔收入呀!记得我和母亲空着肚子走回了家都不觉得饿!后来这些钱母亲用来买了化肥、农药和种子,还交掉了村里的农业提留,我和弟妹们开学报到也没有再去借钱。
再后几年,自己师范毕业参加了工作,家里条件略有改善,不过年年还得交粮,后来粮价一直在下跌。20世纪末,粮食政策放开,私人粮食加工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粮食个体户走村串户,粮管所的工作人员也放下了昔日的架子,变以前的送粮到现在的上门收粮,农民少去了许多往日卖粮的辛苦!
又是一年卖粮忙,现在家中虽然不再种田了,但卖粮的艰辛,卖粮的苦与乐,卖粮的历历往事,我始终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