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哥”比“旭日阳刚”更给力
那些天,陆续有城里的小汽车驶过坑洼的村路,在朱之文家门前小道停下。朱之文家在山东单县郭村镇朱楼村,村子很偏僻,如果从菏泽坐车,要倒几次车,几个小时才能到,就是这样,还陆续有人来。省市电视台的记者,还叫来几十个村民做“群众演员”,把朱之文家里里外外拍了好几遍。
朱之文今年41岁,是一个种了快30年地的农民。那些小汽车都是来采访的,朱之文出名了,因为唱歌。
几个月前,他花了一百多元,给家里添置了台12英寸的彩色电视机,通了有线。
山东综艺频道有一档节目叫《我是大明星》,很多“平民选手”参加。朱之文看了几期,有点动心。跟媳妇说想去。媳妇说:“行,去吧。”朱之文不知道自己是个啥水平,去问邻居:“你看我行吗?”邻居大嫂就说:“兄弟,你唱得多好啊,保准儿行。要是没钱我给你出路费。”2月13日,下着雪,朱之文坐上大巴,奔着济宁海选去了,节目组没在菏泽设赛区。出门前,很冷,朱之文穿了件军大衣。大衣是三年前在河北廊坊打工时买的,花了70元,是他冬天里最好的衣服。到了海选现场,看见黑压压两三千人报名,朱之文心里没底,担心唱不好让人笑话,想回去。可一想到回去,心里怪疼的,为啥?心疼路费。赶上春运,原本二十多元的车费,涨到45元。“这要是回去,来回90块钱,不是白瞎了?” 跺着脚在门口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留下了。当时十几个选手一组,等着比赛。朱之文坐在地上,不跟任何人说话。等了一个多小时,朱之文不耐烦了,就起身跟那个在现场招呼的人(后来知道那是导演)说:“我给你唱两句,行就行,不行我就回家了,晚了我就赶不上回去的车了。”这个人听他唱了两句,就让他提前上台比赛。上场前朱之文两腿直哆嗦,感觉快站不住了,但还是上了舞台,穿着军大衣,戴了顶旧毛线帽子,握着话筒,挺着背,端着肩,双脚扎着丁字步,用单县口音普通话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开唱:“滚滚长江东逝水……”海选现场一下子寂静了。当场的摄像师后来回忆说自己当时有些蒙,“转悠了一圈,都没反应过来是镜头里这大哥唱的。”待反应过来马上给朱之文推了特写。“啪啪啪……”,有观众站起来喝彩,随后是雷鸣般的掌声。中途,评委突然掐掉音乐,听他清唱。唱完,有评委问他是不是专业歌手乔装成农民,要他把军大衣脱了。朱之文面露难色,说我这是穿最好的了,里面衣服挺难看的。领口发黑的白衬衣,是在集上买城里人的旧衣裳,一块钱一件。红毛衣是十年前妹妹给织的,袖口脱了好几圈针。脱了大衣后,朱之文拽了拽毛衣袖口,唱完《滚滚长江东逝水》,又唱了《驼铃》,现场依然是掌声四起。不过,朱之文还是心里没底,带着“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想法回家了。
节目播出后,就出现了本文开头写到的情景。朱之文才知道自己已经“脱颖而出”,他唱歌的视频广为传播,网友评价“技惊四座”,“如杨洪基原音重现”,并给他取名“大衣哥”。“有要包装我的,有要做广告的,有给我找工作的,有要采访的,有要我演出的,有要给我做经纪人的……”朱之文说一连好几天,自己都不知道咋想好了。
种地 打工 唱歌
朱之文小学上了3年,他12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朱之文辍学回了家,帮着种地,砍柴。他挨过饿,16岁那年,和村里人一起到北京打工,头几天,找不着工作,没钱买吃的,十多个人凑钱买一碗面条吃,轮到朱之文,只剩口汤。饿极了,大家掰柳树芽吃。闷了,朱之文给大家唱歌。朱之文说,当时大家一边听一边嘻嘻哈哈地笑,说他没心没肺的。哥哥朱之训说弟弟从小爱唱,家里人没谁支持也没谁阻拦,“爱唱就唱吧”。20岁时,朱之文花15块钱,在开封旧货市场买了一个录音机,又花了一块五毛钱买了盘《中华大家唱卡拉》磁带,天天听,天天唱,守着盘磁带学了一两年。后来他在旧书摊上买了本《民族声乐的学习与训练》,然后搬来字典,查不认识的字,天天琢磨。有了这本书,朱之文开始每天练声。天蒙蒙亮就起床,到离家500米外的河堤上练声,练完,天亮了,回家吃饭,下地干活。现在,朱之文有了“练歌房”,是前几年用一间闲房改造的。“练歌房”角落里散落着沾满泥浆的旧胶鞋,轮胎,半袋粮食。墙上,贴着练气韵的拼音字母表,挂着练口型的方形镜子,还有打工时带回的美女画。说到美女画,朱之文红了脸连忙解释说墙掉灰,砖头都露出来了,贴张画儿遮住。地上铺着捡来的红地毯,说是为了找找舞台的感觉。外出打工的时候,也唱,唱歌还能解闷。朱之文的媳妇认识朱之文的时候,就知道他爱唱歌。唱成什么水平,她不知道,反正喜欢听他唱。她说朱之文干农活时候也唱,拉着车,锄着地,坐在田埂上,走在路上,扯着嗓子就唱。干活时候碰到邻居,要是有人说:“来,给我们唱一首”,朱之文放下农具,比划着手势就开唱,听的人越多越来劲。邻居说,朱之文每天天一亮就开唱,她家都不用定闹钟了,每到农闲时候,朱之文外出打工了,“听不到他唱歌还真不习惯”。
在朱楼村,很多人家都是红瓦的新砖房,朱之文家还有间老土房没翻新,大白天也透不进光,黑黢黢的。朱家除了那台12英寸的电视机,还有台老式双卡录音机,放在辨不清颜色的桌子上。“俺家最次、最穷,但没谁瞧不起。”朱之文媳妇说:“赶上过年过节,叔伯大婶都送点羊汤、羊肉,他从小苦,大伙儿都同情他。”去年最困难的时候,家里每天都吃自家的菜和粮食,不花钱,一块钱撑了15天。孩子们嚷嚷着要吃糖块,朱之文哄他们“不能吃,吃了牙疼”。朱之文说,家里穷,但媳妇从来没说过他。去年他牙坏了,疼得浑身发抖。家里没钱,媳妇要卖粮食,朱之文不舍得,说忍忍就好了。夜里他疼得受不了,起来用凉水冰牙,第二天媳妇把长辫子剪了,卖头发卖了200元,给朱之文买中药。现在村里人觉得朱之文该“翻身”了,就问他搞好了会不会不认识大家?朱之文拍着胸脯说:“不会那样做,搞好了我还是以前的朱之文。”又说:“我怎么也不会忘本,怎么也不会扔了玉华。”玉华就是他媳妇。
永远是一个爱唱歌的中国农民
《我是大明星》节目的制片人介绍,朱之文海选晋级后,参加了月度半决赛,破格晋级年度总决赛。3月9日,朱之文答应电视台的人,第二天去济南录节目。可第二天一早,他不仅反悔了,而且还“逃”了。
前不久,朱之文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星光大道》,看来是越“逃”越往高走了。在《星光大道》上,朱之文轻松夺得周冠军,评委们没说朱之文唱得有多好,只是说别的选手运气不好,碰上了朱之文就只能“名落孙山”。
《星光大道》捧红了多少人?可能没人计算过,但只要上了《星光大道》,即使得不到冠军,也能从此改变人生。朱之文已经是红透了的“大衣哥”,再在北京来这么一个“更上一层楼”,以后会“火”成啥样?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不好说,但看他的那眼神一定是看得又高又远。朱之文爱唱歌,嗓门高,嘴巴大,以前村里人都叫他的外号“三大嘴”。一个在外地打工的朋友打电话回来问“三大嘴”咋出名了,接电话的人赶紧说“可不敢再喊外号了”。朱楼村的乡亲喜欢倚在墙脚根晒太阳,一边晒一边唠闲话,朱之文媳妇玉华也在人群里,捻着红色棉衣的对襟,低着头,抿着嘴笑。那个支持朱之文去参加比赛的邻居大嫂说,朱之文唱歌二十多年“早晚能成功”。玉华这才接过话茬说,不知道出名是好还是坏,“咱就是农民,没想过他能出啥名”。有段时间,朱之文总想找个地方去坐坐,清静清静,他要琢磨琢磨那些打电话要当他经纪人的到底是要干啥。他说这些日子累得慌,还是想过原来的日子。这几天出门前得把军大衣用塑料袋裹住,夹在腋下,为啥不能穿在身上,万一被认出是“大衣哥”,那就啥都别想干了。有记者问他是不是不适应眼前的这种变化,朱之文回答得很干脆:不适应。还说那些日子夜里从来没睡好过,晚上总有人给我打电话,非得要做我经纪人。经纪人是干啥的,我都不知道。记者接着问演出一场给你多少钱?朱之文说都是问我要多少钱。记者问你怎么说?朱之文说我不要钱,拿钱买我我也不干,我就想在家练练歌,下地种菜,喂鸡喂羊,和乡亲们开开玩笑,想干点啥就干点啥,多好啊。记者说出名好啊,出了名就有了钱,有钱了改善改善生活,盖个新房什么的。朱之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没想过。我家里房子下雨天也不漏雨,行了;人家亲戚朋友不要的衣服都给我孩子穿,够了。”记着还追着问,那要是真有钱了想做什么?朱之文说,我从小长这么大,看老板拿百元大钞,一拿就几万几十万,我看都不看,那钱不是我的。真有钱,我想给村里修修路,大家说你心眼好,这听着舒服呢。记者明白了,还是想着要过以前的生活。朱之文说有钱没钱咱还按老百姓这样过,孩子、老婆和和睦睦,比有钱还开心呢。所以,在《金光大道》得了冠军之后发表获奖感言:咱永远是喜欢唱歌的中国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