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辞旧而迎新?我们相约赴茶馆。茶馆虽是水泥钢筋浇筑,却也有修篁月竹环绕,甚有雅人山水写意。茶是上佳的铁观音。年底到福建玩山游水,福州的陈兄情意殷殷,赠我以佳茗,不敢独专,于是兜了小盒,与三五朋友好茶共品赏。
一个电话急召肖兄,肖兄正在搞房子装修,回话说来不了。我说:铁观音,喝不喝?听说有铁观音,肖兄应允。肖兄一头闯进来,连呼换大杯。我们是小杯,红粉佳人酒窝一样的小杯。肖兄说,换粗口。一壶开水灌下,肖兄倾情仰脖,估计,胃底有瀑布落潭的声响:“别笑,兄弟。渴。”
我们没谁笑。但林黛玉会笑,笑作牛饮。大水冲了龙王庙,喝茶的也笑话喝茶的?
其实都无需笑。车前子先生有句茶话,说得特别好:喝茶其实就是与自己应酬。林妹妹依望江楼,过着弹古筝、填词曲的生活,不用出汗,要补充水分,像观世音一样,杨柳洒意,也就够了,如长江灌海一样地灌,那不呛了她们?而梁山泊的英雄们呢,干的是牛活,使的是牛劲,出的是牛汗,喝茶当然就得牛饮才过瘾了。所以,林妹妹,三口为品,觉得有味;而山野樵夫与英雄豪杰,一口吸尽一个西湖,才感到过瘾。
这里头,都是各有各的赏心悦目,有雅俗,无高下;有文野,无贵贱。
肖兄其实是真正的喝茶人,最少,比我们这些汉子都会品茶,平时都是蝉饮的。他说,蝉饮与牛饮都一样是饮,而且都是为了心田,只是一个是灌溉心田,一个是润泽心田。
你能说,蝉饮时候的肖兄是高,牛饮时候的肖兄是下?我们有时候做蝉,蝉鸣高树巅,在那里耍,喝茶就可以蝉饮;更多的时候,我们得做牛,无鞭自奋蹄,在那里劳动,喝茶就多是牛饮。
2009年,是做蝉的人多,还是做牛的人多呢?或者说,做蝉的时候多,还是做牛的时候多呢?牛年,我们自然期望股票是牛市,人生很牛皮,但是,我估计,我们大多数还得继续做牛人。
牛人,就是得像牛一样犁田,拉车,背牧童,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别的不说,金融风暴不把你刮得东倒西歪?一路风沙,不烦吗?不渴吗?估计我们将少蝉饮,多牛饮。蝉饮佳茗,是把生活升华为艺术;牛饮常茶,是把生活还原为生活。
牛年,我们喝茶,牛饮的时候一定多;咕噜咕噜,大碗喝茶,倾情地以茶来灌溉心田。
灌溉两字,最得牛饮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