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在讲述他钓鱼的经历时,提到一个叫MAY的中国女人。龙葵哭着跑出了教室,杰弗里所说的MAY是龙葵的姐姐柳眉吗?
3、柳眉之死
可是事实上,这个姐姐是存在的。龙葵虽然见不到柳眉,听不到柳眉的声音,可是从妈妈爸爸舅舅舅妈看龙葵异样的眼神中,在她家或者亲戚朋友家神秘的空气中,龙葵都可以感觉到姐姐的存在。姐姐以这种方式的存在,让龙葵感到从未有过的压抑。
姐姐的突然消失,龙葵也是在妈妈爸爸舅舅舅妈脸上读到的。姐姐就像一道重重包围着龙葵的气场,从气势恢宏五彩斑斓,忽然变得烟消云散灰飞烟灭。对龙葵来说,姐姐的存在和不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没有区别的。可是姐姐以突然的方式去世,还有她去世后给家里带来的变化,让龙葵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在国外给自己上了意外保险,保险赔偿金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足可以让妈妈和舅舅两个家庭从狭窄的平房迁入宽敞的楼房。就在搬家后不久,龙葵回到过去居住的平房取遗留的杂物,意外收到一封来自美国的信件。
信件是一个自称约翰·杰弗里的人发来的,这个人说他那里存有MAY的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有一个日记本,上面或许记载一些她家里人需要的信息。约翰·杰弗里自称是MAY的一个普通朋友,他希望确认一下MAY的家人地址,以便把MAY的包裹寄过来。
这个意外出现的包裹,让龙葵一家顿时变得精神紧张起来。柳眉已经死去那么久了,又突然冒出关于柳眉的信息。本来大家对柳眉的死因就持怀疑态度,柳眉怎么可能跑到阿拉斯加去捕鱼?她根本就是一只旱鸭子,连游泳她都没有学会,她怎么可能会去海上捕鱼?
在他们收到从美国寄来的人身意外保险赔偿金时,龙葵的舅舅就提议说:我们不能动用这笔钱,柳眉不明不白死在国外,连一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见到。也许柳眉根本就没有死,也许柳眉是被人杀死骗取保险金的。他们给我们寄这么一些钱,就是为了堵我们的嘴,我们不能让柳眉这么不清不白就离开这个世界,这样她在地下也会不瞑目的。舅舅这么说着,想起柳眉与他相处的日子,不由涕泪滂沱。
柳眉自小就在外婆家生活,小时候没少在舅舅背上趴着。舅舅和柳眉的感情,远远超过龙葵和柳眉的姐妹情。舅舅跑去找律师咨询,可是律师说到美国去打官司不容易,这不仅需要一大笔钱,而且更需要证据说话。况且美国方面出具的相关文件和手续非常齐备,他们一家除了柳眉的丈夫大卫之外,在美国一个亲戚朋友也没有,要想弄清楚柳眉的真正死因不是容易的事情。舅舅当然不会去找大卫,因为大卫是舅舅第一个重点怀疑的对象。只有舅舅知道,柳眉是通过国际交友网结识大卫,并通过国际婚姻这条线出国的。舅舅怀疑大卫表面上是征婚,实际上以结婚为幌子,把柳眉骗到国外之后杀死,然后骗取巨额保险金。
虽然舅舅的怀疑不无道理,可是由于苦于无法下手,到美国去侦查柳眉死因的提议最后不了了之。偏偏这个时候,龙葵家平房片区正在进行危房改造,他们要么选择用拆迁补偿金到郊区去买一套小房子居住,要么等危房改造完毕,掏一大笔钱和拆迁补偿金一起回购拆迁房。柳眉的赔偿金最后还是被拿了出来买房了,毕竟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需要这笔钱。
就在舅舅为动用这笔钱耿耿于怀时,约翰·杰弗里的来信又勾起了他的心事。这个约翰·杰弗里是什么人?柳眉怎么会把自己的笔记本寄给他,而没有把笔记本留给大卫?这是否意味着柳眉不相信大卫?从另一个角度分析,这是否透露一个信息,大卫有害死柳眉的嫌疑。
尽管舅舅一直想追查柳眉死因,但是舅妈却坚决反对舅舅的做法。舅妈认为柳眉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向来独立专行。当别的女孩子大学毕业四处找工作时,她却无声无息把自己办出了国。出国之前,她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几天也不出门。后来舅妈才发现她竟然把房间里能找到的有关她自己的照片,统统烧毁了,和外婆的骨灰埋在一起。她走的这么决绝,似乎已经打算永不回头。这一切是否意味着,她早就对自己的后世有了安排?
可是舅妈也有解不开的谜团,柳眉为什么要安排自己的后世呢?如果说烧毁照片是因为恨家里人,可是她又为什么将妈妈舅舅和大卫一起,列为她的保险赔偿受益人?除非这一切真的像自己丈夫怀疑的,是大卫一手策划导致的结果。夜深人静的时候,舅妈侧起一边身子,用一只胳膊支起头,凝望着枕边熟睡的丈夫,想到柳眉就是被枕边的大卫害死,舅妈就感觉后颈脖子一阵发凉。舅妈拍了自己的脸一巴掌,大卫连自己的妻子都敢害死,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如果自己放丈夫去美国,不是让他到美国去送死吗?
舅舅被舅妈的巴掌声打醒了,睁开眼睛看到老婆两眼泪花花的,不由直愣愣的坐了起来。你这是咋啦?舅舅问。舅妈一把搂住舅舅的脑袋,哭着说:我担心你去美国,会和柳眉一样遭毒手呢!舅舅叹息一声道:去美国送死的机会,他们也不会给我,我们连去美国的签证都拿不到。
那怎么办呢?你还想不想去美国?舅妈问。
舅舅苦着脸说:不搞清楚眉眉的死因,我对自己不起啊!现在老天终于有眼,有个美国人来信说有眉眉的包裹和日记,我现在只能等这个线索了。
舅舅让人回了一封信,催促杰弗里赶快把包裹寄来。于是一家人开始了等待,当回购拆迁房的空白协议送过来时,一家人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龙葵妈妈倒没有什么犹豫,犹豫主要来自舅舅一家。
舅妈认为人死不能复生,即使弄清楚了柳眉的死因,柳眉仍然不能活过来。当初柳眉在家里的时候,舅妈没有少操心。为柳眉缝被子晒被子,接送她上学放学,就跟自家生的一样。当初舅妈并没有指望从柳眉那里得到什么回报,可是现在有了一笔赔偿金,本来可以好好改善一下住房,为什么丈夫偏偏就放不下呢?
为了这笔赔偿金的用途,围绕是否去美国查找柳眉的死因,舅舅和舅妈这对从未红过脸的夫妻反目为仇。舅妈哭着对龙葵妈妈说:我和他几十年的夫妻,住在这个不足10米的房子里,冬天外面下雪,里面就结冰。夏天外面下雨,里面就涨水。就这样的房子,我还搭出来5个平米,让柳眉住里间,我们夫妻住外间。现在柳眉死了,他说反目就反目。如果这笔钱能换回柳眉,我把自己搭进去也愿意,可是能换回吗?我看他是早就有了嫌弃我的意思,到美国去只是找借口而已。
舅妈这一闹,舅舅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只好回头向舅妈认错,这样还没有等到杰弗里寄来的包裹,柳眉的赔偿金就给交了房款。钱虽然没有了,可是舅舅仍然对杰弗里的包裹充满期待。为此他专门在大杂院门口钉了一个邮箱,上面详细写上了收信人姓名。他每天早中晚三次去开邮箱的钥匙,每次兴冲冲拿着钥匙出门,每次都失望空手而归。
从夏天到秋天,北京的枫叶绿了,又红了。舅舅为了等杰弗里的包裹,连每年爬香山赏红叶的雅兴也放弃了。舅舅在明里等,妈妈则是在暗处等。妈妈坐在家里几乎不出门,她的眼睛盯住电话机,每听到电话铃响,她就跳起来去接。
妈妈不仅背驼了,头发白了,她的眼睛也渐渐浑浊起来。有好几次龙葵下班回家,妈妈惊跳起身去开门,看到龙葵的时候,妈妈的眼睛就像闪亮的萤火虫,刚刚有一些荧光刹那间就熄灭了。龙葵就这样站在妈妈的背后,看到妈妈蹒跚着步子,佝偻着腰身,一点一点的塌下去。
龙葵感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袭上心头,大家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说,姐姐的一切似乎都与龙葵无关。这种被排挤被孤立的感觉,把龙葵推到了一种巨大的孤独之中。
舅舅的等待,妈妈的等待,龙葵不知不觉也跟着他们在孤独地等待。就在大家快忘记了关于日记的事情的时候,杰弗里忽然出现在龙葵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