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田对青菱的死充满了内疚,他把鸭厂的钱送到医院给青树母子治病。然而,贵田的行为能化解梅家村和樟树村的仇恨吗?
16、鸭厂要倒闭了
芦花生性浪漫,她喜欢用幻想来应对自己不愿面对的未来。她幻想贵田是一块需要雕琢的璞玉,而自己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匠人。她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慢慢去雕琢贵田。而用芦花娘粗俗的话来说,两个人过日子,磨合磨合就到一起了。可是两个人还没有开始磨合,贵田就犯了芦花的忌讳。
芦花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对孟子的名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句话却奉为经典。她还把孟子的话做了延伸:不但人有高低贵贱之分,人的身体器官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她把身体的各部位划分为三个等级,脑袋是用来统治整个身体,因此是高贵的。肩以下到腰部,用来协助头部工作,传达头部的意思,有时也参与劳动,属于中等阶级。腰以下的部分,承担着全身的重量和主要的劳动,是下等的部分。尤其是两只脚,直接与泥土接触,因此是低贱中的极品。
芦花认为两个人相爱是神圣的,表达爱意应该用脑袋上的器官。可是贵田竟然用脚来蹭她,而且那是一只长着长指甲,指甲里面积满灰垢的脚。由贵田这只脚,芦花就联想到它在鸭子中间走过,她似乎从贵田身上闻到了一股鸭子身上才有的腥臭味。芦花不由恶心起来,起身跑到卫生间呕吐起来。
等到芦花回到房间,贵田却仿佛故意和她怄气,把身子翻了过去。他把脸向着里面,留一个脊背和后脑勺向着她。过了一会儿,被子里的贵田竟然发出很响的鼾声。
芦花看了一眼贵田,她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红缎子上绣有的一对鸳鸯,正冲着她嘲笑。芦花觉得自己被贵田冷落了,她失去了一贯的矜持,猛然把被子从贵田的身上揭了下来。
芦花带着怒气和怨气上了床,她穿着衣服和鞋子,横过身子躺下。她把一双脚顶在贵田的屁股上,贵田没有反应。芦花双腿用力蹬去,贵田就从床上滚了下来。
贵田从地上爬起来,冰凉的地面刺激得他有点龇牙咧嘴。贵田吸着鼻子道:你怎么回事?贵田难看的样子激怒了芦花,芦花嚷道:你想睡觉,自己另外找地方。贵田道:这是我的家,我就在自己家里睡。芦花冷笑道:被子和床都是我的嫁妆,你凭什么睡我的东西?
贵田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变幻着各种颜色。结婚前梅大船曾警告过他,要想真正和芦花做一家人,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忍。贵田从小就习惯于忍受,也擅长于忍受。他三下两下穿好衣服,打开柜子抱出一床旧棉被,拉开了门。
从此以后,贵田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芦花脸色不对,他就抱着被子去鸭棚过夜。最让贵田忍受不住的,是关于青树和芦花的传言。有人说在新婚之夜,看见青树在贵田出门之后进了洞房。贵田一直在忍,他不敢去惹芦花,结果只好把怨气全部撒到青树身上,而青菱就成了青树的替死鬼。当青菱的死讯传到贵田耳朵里时,贵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活生生的青菱,一个对他至亲至爱的青菱,突然离他远去了。贵田在侵犯青菱之后,曾经心存幻想,假如芦花和他离婚,他就可以一辈子和青菱在一起。
或许是贵田的幻想,纵容了贵田去侵犯青菱。当初青菱定亲的时候,他就在心中为青菱鸣不平。后来即使自己娶了芦花,随着青菱结婚的日子临近,他心中的恐惧和担心也越来越深。他怎么忍心去伤害和他一样无人疼无人爱的青菱呢?
青菱小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三个哥哥轮流穿过,又被弟弟淘汰剩下的旧衣服。衣服上补丁叠着补丁,有的地方脱了线,风一吹,补丁就开了口子。一个个被风吹破的补丁,就像张开的刺猬一样。青菱就穿着这样的衣服,背着筐子,拉扯着弟弟,默默地跟在娘的身后,给娘当帮手。娘有时内疚地看着女儿,说要给女儿扯件新衣服。青菱就说:把新衣服给哥哥吧,他们在上学,穿得太破让人瞧不起。于是娘真的就把钱用在哥哥身上,青菱依然穿她的旧衣服。
贵田到沙洲上放鸭子,青菱到沙洲上打湖草,一大一小经常做伴,却总是默默无言。在一个秋季的黄昏,太阳的余晖斜过来,给沙洲铺一层橘红的暖色。天空中飞过一群大雁,它们的羽毛也被夕阳染成橘红。贵田的鸭群和水鸟游弋在一起,它们在金色的湖面拍打着翅膀,发出嘎嘎的叫声。
这个时候,贵田已经是个大小伙子,而青菱还是一个小毛丫头。贵田看到瘦弱的青菱,在沙洲上捆扎湖草,很吃力的样子,就丢下鸭群跑过来帮忙。青菱捆扎湖草的时候,整个身子压上去,两只小手抓住绳子,膝盖顶住码成一堆的湖草,使劲用力拽着。她的头发掉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当她捆扎完,她把头发往后撸了撸,贵田就发现她鼻尖上的一粒汗珠,在夕阳的照射下,发出彩色的光来。当青菱再次弯下腰身时,她腋下的一块补丁脱线了,透过那张口的口子,贵田看见青菱瘦小的胸几乎没有发育。
两个人坐下来歇息的时候,贵田怜悯地对青菱说:等我养鸭子赚到钱,我就给你买一套新衣服,再也不要穿这样的破衣服了。
青菱低着头幽幽地说:等你赚到钱,你就会娶嫂子,你要给嫂子买衣服,还要给你的娃子买衣服,怎么也轮不到给我买。
贵田有些伤感地说:我这么穷,可能一辈子都是一个人过。
青菱仰起头来说:如果你一个人过,我就给你浆洗缝补衣服。
他们说的虽然是衣服,可是他们心里传达的,是对生活的希望。贵田心中有些温暖,他用手轻轻地摸了摸青菱的头发,帮她把担子架到肩上,目送着她挑起湖草,在沙洲上踽踽而行,越走越远。那个时候,他感觉青菱不仅是他的妹子,更像一个知心人。
贵田没有想到,他能真的娶了媳妇,而且当了老板,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快乐。那个夕阳下曾经给他安慰的青菱,虽然长大了,她的身影却像在昔日的沙洲上那样越走越远,再不能像过去那样和他知心了。
贵田一直认为,自己是鄱阳湖畔一个活着的影子,青菱却是长在沙洲上的一根湖草。贵田懂得有太阳的地方,必定会有影子存在。没有太阳的地方,影子就会把自己藏起来。湖草不像影子可以移动,即使遭受风霜雨雪、山洪泥沙、人畜践踏,也一如既生存下去。青菱既然是湖草,就应该像湖草那样,坚持着活下去,她怎么能去死呢?贵田在诘问青菱的时候,眼角就滚下泪来。
贵田既无心养野鸭,也无心做鸭肉加工。他几次偷偷跑到卫生院,隔着病房的玻璃窗,看浑身插满管子的青树娘。青树娘头上打了绷带,脸色蜡黄半躺在床上。贵田不敢看下去,他顺着墙根溜出了卫生院。贵田又跑到青菱的坟上痛哭,哭着哭着他就往沙洲上疯跑,一直跑到天亮。
贵田再也打不起精神管理厂子,一个人常常坐在办公室发呆。当员工们下班之后,贵田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车间里游荡,一边抚摸着一只只装在包装里的鸭腿,自言自语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有一次金镯子进来汇报工作,贵田竟然慌张躲起来,一边躲一边喊:你不要进来。这个样子发作了几次,引起了车间女工的恐慌。有人说贵田是得了花痴病,这个传言传开后,有些家长就不放心,把在厂子做工的妮子叫了回去。
贵田不敢回樟树村的家,他担心遭到村人的唾骂。然而他最担心的还是梅家,因为现在梅家村和姜家村谈判,梅家村处于劣势。在这种情况下,梅家是不会放过他的。贵田的猜测果然没错,梅占海领着几个人来到了工厂。
梅占海冷冷地说:我不管你是真生病还是装病,我爹帮助你当老板,原以为你会给我妹子富贵,没想到你给我们惹下大祸。为了你,我们第一轮谈判化了10万多元,你说怎么办吧?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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